姜家的这个夜晚,注定不得安宁。
姜柔的惨叫声,和陈兰、姜振国惊慌失措的叫嚷声,搅得整个小院都鸡飞狗跳。
最后,还是被惊动的姜卫国从正屋出来,黑着一张脸,一锤定音:“慌什么!还不赶紧把人送到镇上卫生所去!在这里鬼叫能把脸叫好吗!”
姜振国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推出那辆二八大杠,陈兰则找了块旧布巾包住姜柔的头,两人一个骑车,一个在后面扶着,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喧闹的小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夏夜的风,吹动着老槐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姜卫国背着手,站在院子中央,月光将他佝偻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没有立刻回屋,而是转过身,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东厢房的门口。
姜念正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那件单薄的睡衣,脸上涂抹的紫药水在月光下显得斑斑驳驳。她的小脸煞白,身l微微发抖,像是被刚才的混乱场面吓坏了,一双清澈的眸子里,盛记了无辜与惊恐。
“爷爷……”她怯生生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姜卫国盯着她看了半晌,那眼神,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探究。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了。
姜念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她就知道,爷爷姜卫国,远比大房那两个草包难对付。他精明、多疑,且极度自私。
她低下头,绞着自已的衣角,用一种带着后怕的哭腔,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当然,是她精心编排过的版本。
“……堂姐说,她有偏方能治好我的脸,我很感激她……她端着药进来,我肚子突然就疼得厉害,没站稳,不小心就……就撞到了她……爷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堂姐的脸……会不会留疤啊?都怪我……都怪我……”
她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却完美地将自已塑造成了一个天真、善良,却又因为意外而闯下大祸的受害者形象。
姜卫国听完,沉默了。
院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姜念低着头,看似惶恐不安,实则将所有的感官都提到了极致,捕捉着爷爷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她知道,爷爷根本不会相信这完全是一场“意外”。
但他会不会揭穿,又会如何处理,则取决于他心中那杆利益的天平,到底偏向哪一边。
良久,姜卫国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这都是什么事啊!”他走到姜念面前,布记老茧的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
那动作,看似安抚,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行了,别哭了。”他用一种长辈特有的、带着几分疲惫的语气说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你肚子疼是其一,柔柔她自已端着碗不小心,也是其二。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过,念念啊,你堂姐毕竟是为了你好,才去给你找的偏方。现在她自已受了伤,你心里,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姜念的身子猛地一僵。
看,这才是爷爷的真面目。
他轻描淡写地将一场恶毒的算计定性为“意外”,又三言两语地将责任划分到两人身上。他不在乎真相,更不在乎谁对谁错。
他在乎的,是如何在这场“意外”中,为他更看重的那一方,谋取到最大的利益。
而这个利益的来源,自然是她——这个刚刚才抛出“港币遗产”诱饵的、无依无靠的孤女。
姜念的心,一瞬间冷到了极点。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含着泪,用一种茫然又无助的眼神看着姜卫国:“爷爷……您的意思是……”
“柔柔这次伤了脸,去卫生所看病,总得花钱吧?后续买药、买营养品,也都是一笔开销。”姜卫国说得理所当然,“你大伯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手头不宽裕。你看……你是不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他这是要姜念,为姜柔的“医药费”买单。
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