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歌在凌霄院寝殿养伤的日子,如同陷入一场光怪陆离、虚实交织的梦境。
剧痛和惊吓抽空了她大部分力气,意识时常在昏沉与清醒间浮沉。每次从痛苦的泥沼中挣扎醒来,总能闻到空气中清雅昂贵的龙涎香,而非听雨阁那带着霉味的冷寂。身上的锦被柔软得像云朵,伤口被太医署最好的金疮药妥善处理着,疼痛在一点点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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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一种清凉麻木感。
最让她困惑不解,甚至隐隐不安的是,萧煜似乎一直在。
他并非时刻守在床边——他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公务繁忙的摄政王——但每当她因伤痛不适而呻吟,或从血腥的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地喘息时,他总能很快出现。有时是端着温水,动作甚至算得上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喂她;有时只是沉默地坐在不远处处理公务,那沉稳的存在感和偶尔投来的、难以解读的目光,却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她内心深处对于黑暗和刑具的恐惧。
他不再用那种冰冷的、带着威胁的目光看她,偶尔与她视线相接,眼神复杂得让她看不懂,有关切,有愧疚,还有一种深沉的、她无法解读的暗涌。
这让她极度不安。比面对他的冷酷和羞辱更让她心慌意乱。
这又是他的什么新把戏?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是因为查清了地牢的真相,知道冤枉了她,产生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施舍般的愧疚?还是说,这又是另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试探和操控?
她宁愿他像从前那样,至少恨意是明确的,界限是清晰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模糊不清,让她无所适从,甚至……心底那该死的、不该有的、微弱的心悸,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不!叶挽歌,你忘了亡国之痛了吗?忘了他是仇人之子了吗?忘了他是如何羞辱你、威胁你的了吗?一点点虚伪的关怀,就能让你动摇吗?她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强行压下那丝不该有的涟漪。
这日,她精神稍好一些,靠在柔软的引枕上,小口喝着萧煜递过来的、温度恰到好药的汤药。药很苦,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蜜饯。”萧煜忽然开口,对旁边侍立的下人道,语气自然得像吩咐一件寻常事。
下人很快端来一碟精致的蜜饯。萧煜亲手拈起一颗,递到她唇边。
叶挽歌猛地偏开头,避开了他的手指,声音疏离而僵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不敢劳烦王爷,奴婢自己来。”
萧煜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暗了暗,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悦和……失落?最终还是将蜜饯放回碟中,没再坚持,只淡淡道:“随你。”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尴尬。
就在这时,书房方向似乎传来一些动静,像是有人匆匆而来,又被侍卫拦住低语了几句。萧煜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起身,对叶挽歌道,语气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交代意味:“你好生休息,本王去去就来。”
叶挽歌垂眸不语,心中却疑窦更深。他去处理公务,为何要特意跟她说?
萧煜离开后,寝殿内只剩下她和两个伺候的丫鬟。殿内一时寂静,只闻烛火噼啪。
或许是因为在守卫森严的凌霄院,丫鬟们放松了些警惕,或许是以为她睡着了,两人在一旁低声闲聊起来。
“王爷这次真是发了好大的火,地牢里那些人,还有那个胡乱攀咬的丫鬟,听说都没好下场,真是活该……”
“可不是吗!王爷从未让人在凌霄院留宿过,就连林小姐来了,也只是在花厅坐坐。这位苏姑娘……真是特别。”
“嘘!小声点!不过你说,王爷是不是真的挺看重这位姑娘?那布防图明明……”
“闭嘴!不要命了!这事也是能瞎说的!快干活!”
声音戛然而止。两个丫鬟似乎意识到失言,惊恐地互看了一眼,不敢再出声,手脚麻利地擦拭着本就光洁的器物。
但就这零星几句,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叶挽歌耳边!
萧煜严惩了地牢的人?他从未让人留宿凌霄院?还有……布防图?那布防图明明怎么了?丫鬟那未尽之语是什么?难道……那布防图根本就没丢?或者,那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针对……针对谁的局?瑞王?还是其他?
那她所遭受的这场无妄之灾,这场几乎夺去她性命的酷刑,又算什么?是计划中的一环?还是意料之外的牺牲?如果他早知道可能有陷阱,为何不防备?为何还是让她陷入了那般境地?他后来的愧疚和关怀,是因为计划出了差错,让她受了苦,所以补偿?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叶挽歌只觉得浑身发冷,比在地牢里面对烙铁时还要寒冷!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男人的心机深沉和冷酷程度,简直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