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都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只见门边,一个黑黑瘦瘦的小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大约三四岁的样子,头发黄黄的,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脏兮兮的小背心,正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惶恐不安地望着屋里,尤其是望着床上的向晚。小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鼻涕和泪痕。
是弟弟,向阳。
看到弟弟,向晚的心又是一软。这是她从小带大的弟弟,后来……
“小阳,你趴在门口干啥子?进来。”向忠富开口,语气缓和了些。
小家伙像是被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才磨磨蹭蹭地挪了进来,小手紧张地抠着门框,低着头不敢看人。
“姐……”他带着哭腔,小声地、含糊地叫了一声,然后又飞快地低下头,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向晚忽然想起来了。
她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有这么一桩。好像就是这次生病前,她带着弟弟在竹林边玩,弟弟调皮想去掏一个野蜂窝,她为了拦他,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像还撞到了头,受了惊吓,回来就发起了高烧。
看来,小家伙是把姐姐生病怪到自己头上了,吓得不轻。
李秀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拉过来,用手掌胡乱地给他擦了把脸:“哭啥子,姐姐好了,没事了。”
向阳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床上的向晚,小嘴瘪着,要哭不哭的样子。
看着弟弟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再想到他后来的命运,向晚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用她所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说:“小阳……不怕……姐没事了……”
她伸出那只瘦小的手,轻轻招了招。
向阳看到姐姐对他笑,还跟他说话,眼睛一下子亮了,那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仿佛瞬间减轻了不少。他挣脱妈妈的手,噔噔噔跑到床边,踮着脚,把小脑袋凑到向晚手边,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狗。
向晚轻轻摸了摸他黄软的头发。
这一刻,看着围在床边的父母和弟弟,一种无比强烈而灼热的情感充满了她的胸腔。
至亲眉眼,刻骨铭心。
前世的痛与遗憾是如此深刻,而失而复得的爱又如此珍贵。
她回来了。不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这个家被贫穷和疾病拖垮,绝不会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巨大的情绪波动和身体尚未恢复的虚弱让她感到一阵疲惫,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一种与五岁躯壳截然不同的坚定光芒在眼底闪烁。
她重新躺好,闭上眼睛,仿佛又睡着了。
但她的内心,却如同暴风雨过后的海面,汹涌着澎湃的决心。
这个家,太穷了。改变,必须从最实际的地方开始。
首先,她需要尽快好起来。
然后,她需要仔细地、好好地想一想,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才能合理地、不引人怀疑地,为这个一贫如洗的家,找到第一丝希望的缝隙。
窗外,蝉鸣依旧。
屋內,李秀兰轻轻拍着一双儿女,低声哼起了古老的催眠曲。向忠富坐在桌边,拿出烟袋捏了捏,似乎想到什么,又默默放了回去,只是望着窗外,眉头紧锁,不知在愁些什么。
向晚静静地躺着,呼吸均匀。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这个家的命运,都将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她需要想的第一个问题是:如何让自己这个“五岁”的孩子,看起来只是比别的孩子聪明一点、运气好一点,而不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妖怪”?
第一个契机,又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