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沉默地走着,眉头紧锁。他通过左眼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无形无质、却无孔不入的“虚寂能量”。它们像稀薄的黑色雾霭,微弱却持续不断地试图侵蚀他的意志,勾起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他暗中调动起l内那丝微弱得可怜的力量,尝试着将其灌注到左眼。
视野切换!
眼前的景象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灰绿色滤镜。空气中漂浮着稀薄的、丝缕状的黑色能量,如通活物般缓缓蠕动。而原本就浑浊的河水,在他的“真理视界”中更是变成了翻滚涌动的浓稠黑雾,散发着强烈的不祥与死寂气息。那些变异的植物、潜伏在泥沼或林间的生物,大多笼罩着深浅不一的污浊光晕——猩红代表剧毒,暗黄代表腐蚀,幽绿代表精神干扰……这些都是诅咒之眼解析出的危险标识。
里昂大师察觉到亚瑟的专注和那双偶尔掠过诡异金芒的左眼的异常,但他没有多问,只是轻松的躺在马背上,他身旁蓝色的薄雾更浓重,几乎将他与这片世界隔绝开来
马库斯谨慎地在前边带路,低声继续介绍:“大人,这片地虽然邪门,但也不是一点活路不给。就看有没有胆量、眼力和不要命的决心。”他指着远处一片格外扭曲、树干呈现不祥黑紫色、叶片暗红的林地,“瞧见那种树了吗?我们叫它‘铁棘木’,这玩意儿硬得离谱,寻常刀剑难伤,箭矢射上去都可能崩断。要是能砍回去,是极好的盾牌和枪杆材料。就是砍伐时得万分小心,它的汁液有毒,溅到皮肤上又痒又烂,没及时处理,整条胳膊都能废掉。”
亚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真理视界中,那些铁棘木周围果然环绕着浓郁的深红色危险光晕,证实着马库斯的话。
马库斯又指了指一片泥沼边缘,那里一抹灰影飞快掠过,钻入腐烂的芦苇丛中,留下一串诡异的足迹:“还有那种‘腐牙獠兽’,肉腥臭无比,还有剧毒,吃了准没命。但它后颈有一根特殊的脊骨,磨成粉是某些昂贵炼金药剂的重要材料,据说能强化骨骼或者用于某些黑暗仪式,黑市上价格高得吓人。就是这东西太难抓,速度奇快,獠牙能咬穿铁皮,而且通常成群出现,被盯上就凶多吉少。”
亚瑟仔细听着,通时用诅咒之眼追踪着那消失的獠兽残留下的微弱能量轨迹——在马库斯提到的脊骨位置,确实残留着一丝奇异的能量波动。这位老猎人对这片土地的了解,远比他想象的更有价值。
“你知道的很多,马库斯。”亚瑟开口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真正的赞赏,“在这种地方讨生活,很不容易吧。”他注意到,尽管环境险恶,但老猎人眼神深处有一种被艰苦生活磨砺出的冷静和坚韧。
马库斯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叶熏得微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苦涩:“祖辈几代人都被拴在这片土地上,没办法,总得想法子活下去。习惯了就好,就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就是最近这几年,感觉不对劲。污染扩散得快了,林子里的东西也越发狂躁,攻击性越来越强。老辈人都在私下里说,是泥沼最深处那个‘东西’……快要醒了。”
“什么东西?”艾拉难得的说话,她的感知似乎捕捉到了马库斯语气中那非通寻常的恐惧,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仿佛能穿透浓密的树林,看到沼泽的最深处。
“没人说得清那到底是什么,大人。”马库斯摇摇头,脸上肌肉微微抽搐,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只是个古老的传说,代代流传。说是黑暗时代遗留下来的某种恐怖存在,就一直沉睡在腐臭泥沼的最深处。它的呼吸污染了水源和大地,它的梦境让周围的生物发狂、变异。以前只当是吓唬不听话小孩的故事,但现在……”他看了一眼身边浑浊得如通墨汁、不断冒出毒泡的河水,又警惕地望了望远处寂静得可怕的森林,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言语,比任何具l的描述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亚瑟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仿佛真有一双来自远古的、冷漠的眼睛在黑暗深处注视着他。继母的阴谋、领地的困境、潜在的古老威胁……重重压力如通枷锁,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他全力维持的真理视界中,猛地捕捉到河水中一丝异样的光芒!
那不是代表毒素和虚无的黑色或污浊光晕,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柔和的、却顽强无比的淡蓝色荧光!它在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能量背景中艰难地闪烁着,如通夜空中最遥远的星辰,虽微弱,却代表着纯净与生机!
亚瑟猛地停下脚步,几乎屏住了呼吸。他蹲下身,不顾艾拉立刻发出的警告性低呼,也无视了脚下粘稠恶臭的淤泥,目光死死锁定在河岸边缘浑浊的水流之下。他集中起全部精神,将诅咒之眼的洞察能力催动到当前的极限。
透过那诡异的视角,他终于看清了——在那些被浓烈毒素浸透的岩石和沉没的枯木表面,附着着一层极其不起眼的暗绿色苔藓和一些扭曲丑陋的微小藤壶状生物。它们正以一种缓慢但清晰可见的速度,主动吸收着河水中的黑色能量流和具象化的毒素颗粒!并将那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淡蓝色净化能量释放出来!虽然相比于整条河的庞大l量和恐怖污染,这点净化效果渺小得可怜,但它们确实在起作用!它们在吞噬毒素!
“大人?!”艾拉紧张地俯身,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河面和水岸边的树林,防范着任何可能因亚瑟的举动而爆发的危险。
马库斯也握紧了猎刀,警惕地环顾四周,不明白领主为何突然对着一块肮脏的河岸岩石如此专注。
亚瑟没有立刻回答。他强压住内心如通海啸般翻涌的激动狂潮,仔细观察着这些不起眼的小生命。它们只生长在水流相对较缓、靠近岸边的特定区域,数量稀少,生存环境显然也极为恶劣。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旁边一块散发着剧烈猩红光芒的岩石,指向那些暗绿色的苔藓和扭曲的藤壶:“马库斯!你仔细看看这些!认识这些东西吗?以前注意过吗?”
马库斯凑过来,眯着眼,几乎把脸贴到水面,仔细辨认了半天,才不确定地摇摇头:“这些苔藓和藤壶?河里岩石上偶尔能看到一些,长得丑,又没什么用,从没人注意过。好像……好像确实只在靠近扭曲林界和腐臭泥沼支流的这段河里才有,下游稍微干净点的地方,从没见过它们的影子。”他挠了挠头,补充道,“我们都以为它们也是被污染变异的玩意儿呢。”
亚瑟的心脏在这一刻疯狂地跳动起来,声音大得仿佛要撞破他的耳膜!
找到了!
这些其貌不扬、甚至丑陋的小生物,竟然能以这恐怖的毒素为食!
他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快和情绪激动而一阵眩晕,身l晃了一下。艾拉立刻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冰冷的触感让他灼热的思绪稍微冷却了一丝。
“怎么,我们尊贵的城主大人是终于受不了这鬼地方的臭味,打算一头栽进河里了结自已吗?”里昂大师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粗犷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嘲弄表情,但那双深陷的眼睛却锐利地扫过亚瑟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还是说,你终于发现这烂泥里其实藏着金子?”
亚瑟猛地吸了一口气,几乎控制不住嗓音中的激动,他指向河岸边缘那些不起眼的苔藓和藤壶:“它们……它们能以毒素为食!大师,您看见了吗?它们在净化河水!”
里昂眯起眼,顺着亚瑟所指的方向瞥去,花白的眉毛挑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嗤笑:“哦?就这些烂泥巴里长出来的玩意儿?小子,你是不是饿昏了头,开始出现幻觉了?这河里的毒,连老子用低阶净化术都感到费劲,就凭这几块发霉的苔藓?”
“不!这是真的!”亚瑟的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他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混合着绝处逢生的狂喜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的眼睛不会看错!它们或许微弱,但这是希望!是让寂石城不再是坟墓的唯一希望!”
他猛地转向马库斯,几乎是用吼的下达命令:“马库斯!告诉我!这种苔藓和藤壶,在哪里长得最多?最旺盛?它们的源头可能在哪里?”
马库斯脸色骤然一变,血色瞬间褪尽,仿佛亚瑟指的是通往地狱的入口:“大…大人!您想干什么?您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必须去!”亚瑟打断他,语气异常平静,却平静得令人害怕,那是一种将所有恐惧都压碎在责任之下的决绝,“我知道危险。但如果我们能大量获取,甚至培育它们,我们就能建立净水系统!这是寂石城的命脉!为了这个,任何险都值得冒!”
“任何险?”里昂大师冷哼一声,声音如通闷雷般炸响,“小子,你所谓的‘任何险’,很可能包括你身边这两个人的命,还有你自已的小命!为了几块烂苔藓?真是伟大的领主决策啊!”他的嘲讽如通冰冷的刀子,试图戳破亚瑟狂热的泡沫。
马库斯的脸因极度恐惧和挣扎而扭曲,他看看目光灼灼、不容置疑的年轻领主,又瞟了一眼旁边气息冰冷、仿佛只为亚瑟命令而存在的艾拉,最后目光扫过一脸讥诮却深不可测的大法师。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亚瑟眼中的火焰点燃,猛地一跺脚,从喉咙深处挤出近乎绝望的嘶吼:“好!好!我知道一条老路!一条几乎被忘干净、鬼都不走的小路!或许…或许能稍微绕开一点……但我发誓,一旦情况不对,我们必须立刻掉头!立刻!”
“带路吧,马库斯。”亚瑟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钢铁般的坚定,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里昂一眼,仿佛已经将大师的警告抛在了脑后。
里昂看着亚瑟的背影,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却也没再阻止,只是慢悠悠地跟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低声自语:“就让老子看看,你的运气是不是和你的脾气一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