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3页）

小晚！神了！真是神了！昨晚我照那位先生说的，把花放在茶几上，鬼使神差地就没跟我老公吵！我就坐下来，好好跟他说了我的担心……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没嫌我烦！他听着！我们还聊了很久！原来他不是不关心，是怕给我和儿子太大压力！我们……我们好久没那样说过话了！她激动得眼角渗出泪花，还有那玫瑰，太香了，闻着就让人心里特别静，特别踏实！

送走千恩万谢的陈阿姨，林晚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她看向窗边，罗伊依旧坐在老位置，安静地看着窗外，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静谧，也格外脆弱。

他怀里的无字书又出现了，空白页面上浮现出新的字迹和画面。

几乎同时，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聚起厚重的乌云，隐隐的雷声从远方传来。

罗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抱紧了那本书和不知何时又悄然出现的、新的红玫瑰，指尖用力到泛白。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深切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惧。

时间……到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认命，又要……开始了。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突然明白了，每一次所谓的帮助，都在消耗他，并将他推向下一个未知的、令他无比恐惧的传送点。

眼看窗外的雷声越来越近，书店里的灯光开始不安地闪烁，罗伊的身影甚至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等等！林晚不知从哪里涌上一股巨大的勇气，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在他仿佛即将消散的前一刻，一把死死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如果……如果你不想走呢她的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尖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我这里……需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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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惊愕地抬起头，紫色的眼瞳因震惊而放大，里面清晰地映出林晚坚定甚至有些莽撞的脸庞。

不……不可能……他试图挣脱，但那挣脱的力量微弱得可怜，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绝望的反驳，诅咒……无法打破。规则……时间一到，我必须离开……去往下一个……

他的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那是对未知旅程根深蒂固的恐惧。

雷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头顶炸响。书店里的灯光疯狂明灭，书架上的书像被无形的手拨动，哗啦啦地响成一片。罗伊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

总得试试看！林晚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是将他拖拽着往书店后面那间堆满旧书、相对密闭的小储藏室拉去，我的书店！打烊之后就是我的地盘！谁也不能未经我同意就从我这里带走任何人……或者任何……存在！

她也不知道这幼稚的宣言能起什么作用，但此刻，保护他是唯一强烈的念头。她将他推进储藏室，砰地关上门，甚至用一把沉重的木椅死死抵住了门把手。

然后她转身，背紧紧贴着冰凉的门板，像一尊守护神，面对着整个剧烈摇晃、书本噼里啪啦掉落一地的书店，以及窗外那仿佛世界末日般的电闪雷鸣。

她闭上眼睛，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喉咙，但她却用尽全力，大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像是在对那无形的、冷酷的诅咒法则宣战：

他今天不走了！

他累了！他需要休息！

这里欢迎他！

我这里……需要他！

听见没有！他留下！

也许是她话语中蕴含的强烈意志和需要的情感起了作用，也许是这间名为忘忧、承载了无数故事和情感的书店本身产生了某种奇妙的磁场，又或者是罗伊内心深处那份对停留从未熄灭的渴望，在此刻与她的呼喊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那可怕的雷声和震动，在达到一个顶点后，竟然真的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了。

灯光停止了闪烁，恢复了稳定柔和的光线。

书页停止了骚动，安静地躺回原地。

只剩下满地狼藉的书籍和窗外渐渐平息的雨声，证明着刚才那场超自然的对抗并非幻觉。

林晚虚脱般地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许久，直到心跳慢慢平复，她才颤抖着手，移开椅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储藏室的门。

罗伊依旧蜷缩在角落的旧纸堆旁，紧紧抱着他的书和玫瑰，抬起头看着她。他的身体不再透明，恢复了实感，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只是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里，死寂的深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子，漾开了剧烈而混乱的涟漪。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名为希望的光亮。

……为什么他问，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

不知道，林晚老实回答，腿还是软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可能就是……看不得有人在我面前被逼着赶路，尤其还是用这么粗暴的方式。而且……她顿了顿，补充道，你看起来……太累了。

那天晚上，罗伊没有消失。

但诅咒并未完全解除。它更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性恐惧，烙印在他的灵魂里。每晚入睡时分，他依然会变得极度不安，对黑暗和任何类似雷声的响动都异常敏感，仿佛一旦彻底沉入睡眠，又会坠入那个无尽的、强迫他不断流浪的循环噩梦。

于是，林晚开始了一个简单却郑重的仪式。

每晚打烊后，清理完书店，她会为他热一杯温热的牛奶（虽然他几乎从不喝，只是用那双冰凉的手捧着，感受那一点人间烟火的暖意）。然后，她会从书架上挑一本她自己喜欢的、结局温暖平静的书——有时是《小王子》，有时是《瓦尔登湖》的片段，有时只是一本温暖的童话——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就着柔和的落地灯光，轻声读上一小段。

最后，合上书，她会看着他，非常认真地对他说一句：

晚安，罗伊。今晚你就在这里，在忘忧书屋，很安全。

最初，罗伊只是沉默地听着，身体蜷缩着，像一只受尽惊吓、无法放松的困兽，紫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闪烁着警惕与不安的光。

但渐渐地，他会微微颔首，虽然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见。

再后来，他会在她说完后，迟疑很久，才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应一句：晚安，林晚。

他怀中的玫瑰，依旧每晚都会莫名出现，但林晚隐约觉得，那颜色似乎愈发娇艳生动，香气也愈发宁静悠长。那本无字书，偶尔还会浮现出新的字迹，预示着某个需要帮助的灵魂正在靠近，但频率明显越来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