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腊月,段秀琴只要见到儿子、媳妇来,就不厌其烦地强调她今年六十六了。
许志刚有段时间没来,趁着周末得空,就来看看母亲,许志远在隔壁听到他的声音,特意过去打个招呼。
自从许志远调去教育局办公室,许志刚就对他态度大变,唯恐怠慢了这个有本事的弟弟。
许志远对家人向来容忍度高,见大哥对他客气,他也像往常一样对大哥处处尊重。
段秀琴看两个有本事的儿子都在,又一次提起她今年六十六。
许志刚知道她的意思,承诺给她六百块钱,让她买点想买的东西,许志远见大哥表态,也承诺给她六百,段秀琴听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中午吃饭时,段秀琴跟许东升说起志刚、志远打算各给她六百块钱庆六十六,她打算用这钱买个大点的彩色电视机,想征求下许东升的意见。
许东升吃着菜、喝着酒,笑呵呵地说:“孩子们孝敬你的钱,你当家,想买啥就买啥,我没意见。”
很快,段秀琴就如愿以偿地换了台大彩电。
邻居王兰英买菜回来,从段秀琴家门口经过,看到段秀琴坐在门口嗑瓜子,赶紧凑过去问:“俺嫂子,听说你家刚买一台大彩电?”
段秀琴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笑得合不拢嘴,“你咋消息恁灵通!我今年不是六十六嘛,志刚、志远就各给我六百块钱,我拿这钱买的。”
王兰英听了一脸羡慕,“哎哟,俺嫂子你真有福!你三儿一个闺女,一人给六百,你还能发笔小财呢!”
“孩子们各家有各家的情况,给多给少都是心意。”
“俺嫂子,你说得对!一把手指头长短还不一样齐呢,哪能都一样?你家孩子都正干,过得都好!”
段秀琴满脸笑容,显得十分知足,“比前几年是好多了,现在孩子们都有能力单过了,我也省心了。”
“俺嫂子,我跟你没法比!闺女、儿的孩子都在我家吃饭,买菜、做饭、刷洗,哪样都得我干,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没闲的时候!”
段秀琴也曾有过这体会,感慨道:“都一样!咱都是半夜里嚼馍,喂(为)儿喂(为)女呀!”
又聊了会儿,王兰英赶着回家做饭,就挎着菜篮子走了。
她前脚刚走,赵燕就跑来找段秀琴哭诉。
“俺妈,我们单位发不上工资,我也没啥挣钱的门路,只能给人家送货挣点小钱。要不中午我买两毛钱面条在你这下了吃,这样不耽误我下午送货,你看可管?”
她提的要求,段秀琴虽然心里不满,但显少有不同意的。
付出多,自然想得到相应的回报。
段秀琴再次向赵燕提起她今年六十六,但赵燕仍旧和之前一样,压根不接话。
赵燕的情况段秀琴清楚,也不指望她能给钱,但觉得平时这么疼她,她能给买件衣服也算孝顺。
她天天等,夜夜盼,直到年三十那天上午,才看见赵燕空着手来了。
还是老样子,一见面就开始哭穷。
“俺妈,今天都年三十了,还有上午半个集,单位也不发一个钱,这年咋过呀……”
见段秀琴寒着脸不接话,她絮絮叨叨地老生常谈,抱怨志高没本事,家里啥事都得她操心!羡慕大哥、志远过得好,跟他们没法比。
又说起想做生意,但没本钱,一年到头靠出苦力也赚不了几个钱。如今快过年了,连给两个孩子买新衣服的钱都没有!
她说得情真意切,到动情处,还特意流几滴眼泪。
段秀琴心里明白,赵燕不是没钱,就是爱哭穷。
这招用得多了,她也麻木了,索性“以毒攻毒”。
“不是我不想帮你,就你爸那点死工资,我也是月月干!佳音、佳宝现在都跟着我吃,你爸吸烟、打牌,还有人情礼往的,哪够花啊!”
赵燕只听不接话,眼睛在段秀琴的卧室里搜寻着,当她看到靠墙处有个大的透明礼品盒,里面装着蛋糕时,喜出望外。
但她话不明说,先叹气,再卖惨。
“俺妈,我现在最怕过年!平时咋都能过,一到过年还得买东西走亲戚,你说我上哪弄钱去?”
段秀琴立刻明白她的来意,无奈地指着那个透明礼品盒,“那是你姐给我买的寿糕,你拿去走亲戚吧。”
赵燕故意假客气,“俺妈,俺姐给你买的,要不还是你留着吃吧。”
“拿走吧,我都活那么大年纪了,啥没吃过?”
赵燕不再客气,快步走到礼盒旁,看着和寿糕堆放在一起的礼品,笑着说:“俺妈,你真有福!家里恁多好吃的,等佳宝、佳音长大了,我也让他们给你买,照多的买!”
段秀琴明知她在画饼,也清楚她在打什么主意,但为了能让志高过个安稳年,索性让她如愿。
“拿一样送礼不合适,你再拿一样,走亲戚也省的再花钱了。”
赵燕嘴里说着“谢谢妈”,装作随意,还是挑了件最贵的,才满意地离开。
许志刚住的是底上两层的小洋楼,楼上是两间卧室,一楼隔成里外间,外间作办公室用,里间靠墙角处放着张八仙桌,桌旁放着三把椅子,供一家三口平时吃饭用。
屋里墙角处叠放着二十多张塑料凳子,以备工人吃饭和开会时坐。
春节期间厂子放假,初八才开工,整个厂就住着许志刚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