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略!”
院子里,只剩下卢厚在一旁默默站着。
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一双眼睛就没从儿子身上挪开过。
他不像自家婆娘会说话,默默地上前,在卢璘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卢璘对着卢厚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眼圈又开始泛红的李氏。
“娘,爹,我走了。”
这一次去临安府,卢璘并未选择陆路,而是雇了一艘小船,沿水路南下。
清河县有水路直通府城,乘船顺流而下,比坐马车要快上不少,不到半日便可抵达。
船舱里有些逼仄,除了卢璘,还有几个同行的客商,正凑在一起低声抱怨着近来的生意难做。
空气中混杂着汗味与货物受潮的霉味,让人胸口发闷。
卢璘放下书卷,起身走出船舱,想到甲板上透透气。
可刚一踏上甲板,一股浓厚的血腥和腐臭味便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耳边更是各种凄厉的哀嚎与哭喊不绝。
卢璘走到船舷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目之所及,满目疮痍。
浑浊的江水翻滚着,拍打着残破的堤岸。
水中,数不清的断木与浮尸随波沉浮。
一个妇人正趴在一截漂浮的门板上,死死抱着一具早已被泡得发胀的男性尸体,哭声嘶哑,几近断气。
不远处的浅滩上,几个衣不蔽体的孩童,正为了一个发了霉的窝头,厮打成一团,瘦弱的身体上满是泥污。
更远处,官府设置了关卡,一排排手持长矛的兵丁,面无表情地拦住了想要涌入城中的灾民。
卢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史书上寥寥数语的“河决千里,哀鸿遍野”,当真切地展现卢璘眼前时,才知道是何等的人间惨状。
“这位兄台,也是去临安府的?”
卢璘回头,一个同样身穿长衫的年轻士子,主动上前搭话。
对方的穿着打扮和卢璘相近,皆是头戴方巾,穿着长衫,一眼就能看得出是有功名在身。
卢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还停留在船舷外。
那名士子顺着卢璘的视线看去,脸上露出一抹悲悯,随即冷笑一声。
“上塘河决堤了,发了大水。沿河的几个县,房屋良田,全完了。”
“又是天灾啊。”
说到天灾二字时,加重了口音。
卢璘听出了对方口中的嘲讽之意,皱眉:“兄台此话何意?”
“何意?”士子冷笑一声,指着不远处水中漂浮的一根巨大原木。
“兄台请看,那是什么?”
卢璘凝神看去,那是一根粗壮的木料,虽然沾满了污泥,但断口处却崭新平整,明显是刚砍伐下来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