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
她对着那人,一字一顿,用上了戏道里最耗心神的法门——共情。
她不再是苏砚霜,她就是窦娥。
她把自己的冤,戏里的冤,还有这满楼被邪术惊扰的百姓的怨,全都拧成了一股绳!
那个捏着符纸的黑斗篷人身体剧烈一颤。
他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戏台不见了,变成了真正的法场。苏砚霜的脸变成了他多年前被仇家冤死狱中的妹妹的脸,正含着血泪质问他,为何要助纣为虐!
“啊!”
他惨叫一声,手里的符纸脱手飞出。
几乎在同一时间,顾长渊的短剑已经到了。
没有剑光,没有风声,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残影。
那黑斗篷的人喉咙上多了条细细的红线,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身边的几个同伙见状,发了狠,齐齐咬破指尖,将血抹在新的符纸上。
“轰!”
戏台正上方的藻井,那朵新绘的巨大牡丹,花心处竟裂开一道口子,无数怨魂夹杂着黑雾,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直扑苏砚霜!
“护住头牌!”
刘婶和戏班的杂役们抄起手边一切能当武器的东西,不顾一切地冲向戏台。
可凡人之躯,如何能挡这阴邪鬼物。
眼看那黑雾就要将苏砚霜吞没——
“我若有半点怨言,便叫我死后,血溅白练,六月飞雪,楚州大旱三年!”
苏砚霜最后的唱词,如泣血的杜鹃,从喉间迸出。
她整个人,连同那身素白的囚衣,竟在那一刻燃起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的火焰。
那是纯粹到了极致的愿力之火!
是台下所有观众在极度的惊惧和共情中,迸发出的最本真的善恶之念!
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迎上那瀑布般的黑雾。
没有巨响,只有冰雪消融般的“滋啦”声。
怨魂在金光中净化,黑雾被烧灼得一干二净。
那悬在醉春楼上空的巨大黑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云层剧烈翻滚,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缕久违的、干净的日光,穿过云层,穿过藻井的破洞,不偏不倚,正好照在苏砚霜的身上。
满场寂静。
鬼火灭了,柱子上的人脸消失了,连空气里那股阴腐的气味都散了。
“当啷。”
是顾长渊的短剑归鞘的声音。
苏砚霜撑着地,缓缓站起。她对着台下,对着那束光,行了一个标准的谢幕礼。
然后,身子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倒进了一个沾着木屑和微尘的怀抱。
顾长渊接住了她,入手是一片惊人的滚烫。
他低头,看见她惨白的嘴角,沁出了一滴殷红中带着暗紫的血珠。
那张血字纸条上的威胁,终究还是应验了。
“砚霜!”
他打横抱起她,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苏砚霜在他怀里,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却用尽力气,从戏服里层摸出了一块冰凉的硬物,塞进他手里。
那是她方才在台上,用愿力之火从那个黑斗篷人身上强行“剥”下来的。
是一块腰牌。
非金非玉,黑沉沉的,上面用阴文刻着一个字:
“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