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靖王府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往日里早已寂静下来的王府,此刻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忙碌。无数提着灯笼的下人脚步匆匆,穿梭于庭院回廊之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惶与不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切的中心,不是王爷的书房,也不是备受荣宠的漱玉轩,而是那座早已被人遗忘、甚至有些忌讳的清秋苑。
此刻,这座破败的院落,已经成了全京城所有杏林高手的汇聚之地。
从太医院的首席御医,到民间享有盛誉的杏林圣手,凡是能叫得上名号的大夫,都被靖王一道紧急征召令,从温暖的被窝里“请”到了这里。
他们一个个衣冠不整,神色惶然,围在清秋苑那间简陋的主卧里,对着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云清言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经与这个喧嚣的世界隔绝。
萧珏尘亲自将她抱回清秋苑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半步。他换下了一身常服,只穿着一件墨色的寝衣,长发未束,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他就那么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冻结。
“王爷,王妃娘娘体内的奇毒‘牵机’,老夫等人实在是……闻所未闻,更不知如何解起。我等已用金针为娘娘封住心脉,暂缓了毒素蔓延的速度,但这……终非长久之计啊!”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医,战战兢兢地躬身禀报,额上冷汗涔涔。
萧珏尘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云清言的脸上。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不带一丝温度:“本王不想听这些废话。本王只要一个结果。”
“这……”老御医吓得差点跪下去,“王爷,非我等不尽力,实乃此毒太过诡异,典籍中亦无解方记载……除非,能找到下毒之人,拿到解药。”
下毒之人?
萧珏尘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机。
云清言入府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清秋苑,接触的人寥寥无几。会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她下这种阴毒至极的慢性剧毒?
柳如月?她有动机,但未必有这种手段和渠道。
云家?她的娘家?更不可能。
还是说……这毒,是在她入府之前,就已经中了?
一个个念头像走马灯一般在他脑中闪过,却毫无头绪。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这个同床共枕了一年的妻子,竟是如此的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旁边的绿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药!药方!”她失声叫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王妃自己有药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萧珏尘猛地转过头,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你说什么?说清楚!”
绿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却顾不上这些,急切地说道:“王爷!王妃之前一直在喝一种汤药!她说那是她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方子,能……能调理身子!奴婢亲眼见过,王妃每次喝完药,气色都会好上一些!那药方……药方一定就在王妃的房间里!”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
萧珏尘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自己有药方?
这是否意味着,她早就知道自己中毒,并且一直在用自己的方法,与这奇毒对抗?
“在哪里?!”他厉声喝问。
“就……就在王妃床头的那个小木匣子里!”
萧珏尘想也不想,立刻转身,在床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果然找到了一个上了锁的梨花木匣。他没有钥匙,也等不及去找,直接从墙上拔下侍卫的佩剑,用尽全力,一剑将那看似坚固的锁扣劈为两半!
木匣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张泛黄的纸,和一叠厚厚的、画满了各种奇怪符号和图案的手稿。
萧珏尘拿起最上面的那张纸,只见上面用一种清秀而有力的笔迹,写着一排排药材的名称和剂量。
“快!拿去看看!”他将药方递给那位老御医。
老御医连忙接过,与其他几位大夫凑在一起,借着烛光,仔细地研究起来。
然而,他们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脸上的神色也从最初的希冀,变成了深深的困惑与不解。
“奇怪……当真是奇怪……”老御医喃喃自语,“这方子里的药材,大多是些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的普通草药,虽有几味罕见的,却也并非什么灵丹妙药。按理说,这样一副方子,对‘牵机’这等奇毒,根本不可能起到压制作用啊!”
“不错。”另一位大夫也附和道,“而且这剂量……也颇为古怪。好几味药的用量,都远超常规,若是常人服下,怕是会虚不受补,反而伤身。”
听着他们的议论,萧珏尘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他烦躁地拿起木匣里的其他东西。那些手稿上,画着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人体骨骼图、经络图,旁边还用一些细小的字迹,做着密密麻麻的标注。这些标注的文字,他认得,可连在一起,却完全不知所云。什么“神经元”、“细胞结构”、“白蛋白”……简直如同天书。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手稿的最下面,一张被单独折叠起来的纸上。
他展开那张纸。
上面没有药方,也没有那些奇怪的图画,只有寥寥数行字。
那字迹,与药方上的如出一辙,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决绝。
“‘牵机’之毒,源自西域奇花‘幽冥之吻’,无色无味,入血封喉。毒性潜伏,遇体虚则发。以常规之法,无药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