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后,驿站的断梁塌柱横七竖八,墙基泡得酥软,踩一脚便陷下半截靴子。
可就在这片废墟上,一缕青烟歪歪扭扭地升了起来,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灶火重燃,饭香飘散开来,流民们蹲在瓦砾堆里捧碗喝粥,脸上竟有了点活气。
徐谦站在半塌的照壁前,披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袍,袖口还沾着昨夜呕出的血迹。
他脸色苍白,可这不妨碍他咧嘴笑。
“陈三。”他声音带着一股子让人没法忽视的劲儿,
“带人把衙署地基清了,该夯的夯,该填的填。咱们既然立了洪闲令,就得有个官署的样子——哪怕是个九品芝麻官,也得端出三公的架势来。”
老瘸子陈三应了一声,拄着拐杖吆喝起来。
十几个还能动的流民扛起锄头铁锹,开始扒拉残垣断壁。
他们动作生疏,却格外卖力。
有人一边挖一边偷眼看徐谦——那个曾是内阁首辅的男人,如今站在这片烂泥地里,瘦得像根竹竿,却自带气魄。
挖到第三尺深时,夯土突然“轰”地一声塌了下去,溅起一股黑臭泥浆。
众人惊叫后退,只见地底裂开一道幽深缝隙,一道青石拱门斜斜嵌在土中,门缝缠着铁链,风从里面涌出来,带着股说不出的腥气。
“有鬼!这是阴门!”一个流民哆嗦着就要磕头。
徐谦却蹲了下去,凑近那缝隙,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尸臭。”
“是铁锈味,还有……油布裹兵器的闷味。”
他不动声色,慢悠悠道:“地气不稳,必有暗室。前人藏银也说不定,挖开看看,谁先摸到银锭,赏三日肉汤。”
人群哄笑起来,恐惧顿时被冲淡了几分。
几个胆大的已经换了铁镐,重新围上。
可就在他们抡镐砸链时,徐谦已悄然退到角落,招手叫来小豆子。
那孩子十二岁,瘦得像只野猫,却机灵得能从狗嘴里抢食。
“钻进去,别深,通风口就行。记路线,画图。”
他塞过去一小截炭条和半张账册纸,“回来之前,别喘大气。”
小豆子眨眨眼,点头钻进了塌陷口。
当晚,密道图摊在徐谦脚边。
他借着油灯细看,眉头越拧越紧,坡度、弧度、石料拼接方式……
都不是大梁工造司的手笔。
他唤来石砣子。
那铁匠沉默地摸着图纸,手指在几处拐角反复摩挲,忽然脸色一变:“这是北狄的马道!坡三成,专走驮马——里面不止有货,怕是有兵!”
徐谦眯起眼,没说话,只从袖中抽出一截断箭,递过去。
箭镞是梁军制式,但尾羽刻着一个极小的“贺”字,笔划歪斜,却是狄文。
“贺兰嵩。”徐谦轻笑,笑得牙根发痒,
“边军副将,拿朝廷俸禄,修敌国密道,养马藏铁,好大的手笔。”
他站起身,踱了几步,忽然拍板:“三策并行。其一,对外就说清淤,挖得越慢越好。其二,掘工分三班,轮换作业,嘴严的上,嘴松的去挑粪。其三——”
他目光扫过囚屋方向,“盯死赵德安。”
陈三低声道:“那厮这两天总对着墙角嘀咕,像在念经。”
“不是经。”徐谦冷笑
“是祷告。他在求他主子快来救他。”
他转头看向阿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