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帘兀自晃动着,隔绝了前堂摔门后的死寂。
叶斌站在原地,鼻尖是烤鸭霸道浓烈的焦香,耳中却似乎还回荡着苏婉宜最后那句嘶哑的鬼话连篇和仓惶离去的脚步声。
他低头,看着砧板上那只完美的烤鸭,金红酥脆,热气袅袅。极致的成功之后,是更深的茫然和一座亟待翻越的债债高山。
六十两。
他吐出一口带着烟火气的浊气,不再去想苏婉宜信或不信。活下去,是眼前唯一的路。
他找来屋里唯一一个还算干净的破陶盘,将烤鸭小心斩件。刀锋过处,咔嚓脆响不绝,每一刀都伴随着更加汹涌的香气喷薄而出。油脂顺着破口渗出,浸润着深色的鸭肉,光是看着就令人舌底生津。
他留下小半只,用油纸粗略一包,塞进尚有余温的灶膛深处保温——这是他们今晚的口粮。剩下的,整整齐齐码在陶盘里。
端着这盘足以引起骚动的烤鸭,叶斌深吸一口气,掀开还在晃荡的布帘,走到了铺面门口。
夕阳西下,残光给冷清的街道铺上一层黯淡的金色。几个被香气勾住脚步的行人正探头探脑,犹豫着不敢靠近这名声狼藉的叶记。对面茶馆的伙计倚着门框,磕着瓜子,眼神里满是看热闹的戏谑。
叶斌视若无睹,将陶盘放在门口那张积满油污、一条腿还用砖头垫着的破木桌上。
香气如同有了实质,轰然炸开,蛮横地钻进每一个路过人的鼻腔。
咕咚。不知是谁,
loudly
咽了口唾沫。
一个穿着短打、像是刚下工的精瘦汉子,终于忍不住,凑上前两步,鼻子用力吸着气,眼睛直勾勾盯着盘子:叶…叶小子,你这弄的什么玩意儿这么香!
烤鸭。叶斌言简意赅,他用手指掰下一小块酥脆的鸭皮,递过去,尝尝
那汉子将信将疑,看看鸭皮,又看看叶斌,最终还是抵不住诱惑,接过来塞进嘴里。
咔嚓——
细微的脆响清晰可闻。
那汉子眼睛猛地瞪圆了,咀嚼的动作顿住,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下一秒,他脸上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彩,囫囵吞下,声音都变了调:娘嘞!这、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咋这么脆!这么香!还带点甜味儿!
这一声惊呼,如同投入滚油里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
围观的人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涌上前。
给我来一块尝尝!
真是烤鸭叶记的烤鸭不是又骚又柴吗
别挤别挤!让我看看!
叶斌被围在中间,他不再免费赠送,而是拿起早就准备好、写歪歪扭数字迹的小木牌插在盘子旁——新品尝鲜,五文一块。
五文钱,能买两个大肉包子了。
有人犹豫,但那香气和第一个汉子夸张的反应挠心挠肺。终于,一枚铜钱当啷扔进叶斌临时找来的破碗里。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咔嚓…咔嚓…
啧,这皮!
肉汁!嚯!真嫩!
值!太值了!
惊叹声、咀嚼声、掏钱声此起彼伏。一小盘烤鸭,几乎眨眼间就被抢购一空。没买到的围着不肯走,连连追问明天还卖不卖,什么时候出炉。
对面茶馆的伙计瓜子也不磕了,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叶斌收着那寥寥几十文钱,手心被粗糙的铜钱烙得发热。钱很少,距离六十两无疑是杯水车薪。
但,希望的火苗,却被这点点铜钱和周围贪婪渴望的目光,一点点吹燃了。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明日巳时,准时出炉!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人群这才依依不舍地渐渐散去,边走还边回味着那惊人的滋味,相互议论着叶家小子是不是撞邪了,或者突然开了窍。
街道重归冷清,只剩下残存的香气,和对面伙计复杂难言的眼神。
叶斌收起破碗和空盘,转身回屋。
经过卧房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门紧闭着,里面一丝声响也无。他沉默片刻,最终没去打扰,径直回了厨房。
灶膛里,那小半只烤鸭还温着。
他拿出来,又找出两个磕了口的粗陶碗,倒了两碗凉水。将一份烤鸭和一碗水,轻轻放在卧房门口的地上。
他敲了敲门板,低声道:吃的放门口了。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