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的声音在抖,臣妾…臣妾只是想…
想什么他打断我,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只让我一个人听见,想帮朕肃清后宫还是想…看看朕每日批阅的奏章上,写了些什么
我的呼吸骤停。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林景安,赵珩直起身,声音恢复如常,是朕的人。
一句话。像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他进宫三年,在御前行走,是朕的眼睛,朕的耳朵,也是朕的手。赵珩的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清婉,最后落在我惨白的脸上。贵妃,你算计得很好。可惜,你算计错了人。
我瘫坐在自己的脚跟上。精心梳理的发髻有些散乱。金步摇垂下的流苏打在脸上,冰凉。
陛下…我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臣妾…知罪。除了认罪,我还能说什么证据确凿。人赃并获。算计的刀,砍在了自己脖子上。
赵珩没再看我。他转向林景安。林伴伴,受委屈了。
林景安躬身。为陛下分忧,不敢言委屈。
嗯。赵珩的目光转向瘫软如泥的清婉。文清婉,构陷嫔妃,诬攀御前内侍,两罪并罚。杖责三十,发配永巷浆洗处,永世不得出。永巷浆洗处,那是宫里最苦最累的地方,进去了,就是熬到死的命。
清婉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彻底昏死过去。两个粗壮的嬷嬷面无表情地上前,像拖麻袋一样把她拖了下去。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吓的。
殿内只剩下我、皇帝、林景安,还有几个屏息凝神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的宫人。
至于贵妃…赵珩终于又看向我。那目光,像是在掂量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毒性。御下不严,纵容亲妹行凶,更私窥圣踪…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禁足长乐宫。无诏,不得出宫门半步。协理六宫之权…交由德妃暂代。
禁足。夺权。长乐宫,从今以后,就是一座华丽的囚笼。
我闭上眼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强忍着咽下去。输得一败涂地。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臣妾…我伏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谢陛下隆恩。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
都退下吧。赵珩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宫人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迅速退了出去。只有林景安没动。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立在皇帝身侧。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我们三人。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赵珩走到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明黄的龙袍下摆就在我低垂的视线里。金线绣的龙爪,狰狞锐利。
文昭华,他连名带姓地叫我,不再是亲昵的爱妃,也不再是疏离的贵妃。你心里,是不是很恨
我身体一颤。臣妾不敢。
不敢赵珩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连朕御前的人,你都敢收买安插。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手伸进朕的寝殿了
臣妾绝无此心!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他寒冰似的眼睛。臣妾只是…只是想替陛下分忧!那个小答应她…
她赵珩打断我,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她做了什么不过是朕前几日夸了她一句簪花别致,惹得你这贵妃心里不痛快了文昭华,你的心胸,何时变得如此狭隘
我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弃刺痛,脱口而出:陛下!臣妾陪在您身边五年!五年情分,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新入宫的小答应!
情分赵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唇角勾起一个极冷的弧度。你跟朕讲情分他俯下身,逼近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残忍的穿透力。你文家把你送进宫,是为了情分你父亲在朝中结党营私,贪墨军饷,也是为了跟朕的情分你妹妹今日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构陷宫妃,依仗的,又是什么情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心里最深处。父亲…妹妹…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一直在看着!看着我们文家像小丑一样蹦跶!
你以为,朕为什么容忍你五年赵珩直起身,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态,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因为你文家势大因为你父亲是两朝元老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嘲弄。不。是因为朕需要一个靶子。一个足够显眼,足够愚蠢,能吸引所有明枪暗箭的靶子。而你文昭华,做得很好。
靶子…
原来我只是一个靶子。
五年的宠爱,五年的风光,五年的算计…到头来,全是虚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而我就是戏台上那个涂脂抹粉、自鸣得意的小丑!
呵…呵呵…我控制不住地低笑起来,笑声嘶哑难听,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滚落。精心描绘的妆容,花了。
赵珩冷漠地看着我崩溃,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他转向林景安。林伴伴,告诉贵妃。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景安上前一步。他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没有怜悯,只有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淡漠。
卑职林景安,他开口,声音不再是之前刻意伪装的阴柔尖细,而是恢复了男子低沉有力的本音。隶属天子亲军暗卫营。三年前奉陛下密旨,假扮内侍入宫。职责所在:监察后宫,肃清不轨,为陛下耳目。
暗卫营!天子亲军!皇帝的私人爪牙!直属于他一人,只对他一人负责!是悬在所有朝臣和后妃头顶最锋利、最隐秘的一把刀!
我瘫坐在地上,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什么安插棋子,什么收买人心…全是笑话!我花了三年心血,用重金,用威逼利诱,小心翼翼埋下的钉子,竟然是皇帝亲手放在我身边的!是皇帝用来监视我、引我入彀的鱼饵!
你的那些小动作,林景安继续说,语气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却字字诛心,收买御前洒扫小太监传递消息,试图用金银收买卑职,甚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藏在袖中、此刻却无力滑落在地的那支淬毒掐丝珐琅簪。想用毒物在必要时灭口…桩桩件件,卑职均有记录,随时可呈递陛下御览。
我最后的底牌,也被掀得干干净净。连我藏在袖中毒簪的念头,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在他面前,我像一个透明的、愚蠢的玩偶。
原来这三年,我所有的得意,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沾沾自喜,都不过是在皇帝和林景安的眼皮底下,演着他们早已写好的剧本!而我,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是执棋者!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彻底淹没了我。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那片被清婉泪水打湿又干涸的金砖花纹。
赵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漠然:文昭华,念在你这几年‘辛苦扮演’的份上,朕留你贵妃位份,留你体面。长乐宫,就是你下半辈子的归宿。好好待着。别再生事。他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否则,文家,可不止你一个女儿。
这是警告。更是威胁。用整个文家的命运。
我身体剧烈地一颤。彻底瘫软下去。
林伴伴,送贵妃回宫。赵珩不再看我,拂袖转身,径直走向殿外。
卑职遵旨。林景安躬身应道。
沉重的宫门在我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刺眼的天光,也隔绝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权力和幻想。长乐宫,这座我住了五年、象征无上荣宠的宫殿,此刻冰冷得像一座巨大的石椁。
几个陌生的太监和嬷嬷无声无息地出现。他们是林景安带来的,眼神空洞,动作刻板,像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我认识的那个总管太监,我一手提拔的心腹大宫女,全都不见了。连那些曾经对我殷勤谄媚的小宫女,也消失了。
我被彻底架空。成了一个徒有贵妃虚名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