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走了。
那一块五毛钱,揣得理直气壮。
她前脚刚踏出姜家老宅的门槛,后脚屋里就炸了锅。
“这可咋办啊!”
姜为民盯着床上口眼歪斜、涎水直流的王桂香,握着药方,手抖个不停。
药方是有了,可钱呢?
姜老太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又开始新一轮的哭天抢地。
“我造了什么孽!养了一群白眼狼啊!”
“大的小的,没一个省心的!”
“姜芷那个小贱人,心肠比石头还硬!”
“亲奶奶跪在地上,她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啊!”
她嚎着,眼角余光却不住地往大房、二房那边瞟。
大媳妇李翠花抱着胳膊,倚着墙,嘴里“啧”的一声。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
“芷丫头是医生,看病收钱,天经地义。”
“刚才那一块五毛,我们两家已经是仁至义尽。总不能往后这药钱,也指望我们吧?”
“谁的婆娘谁伺候,谁惹的麻烦谁兜着,道理就该是这个道理!”
这话说得半点情面不留。
姜为民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二媳妇周兰也悄悄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角,低声道:“当家的,咱们做到这份上可以了。这可是个无底洞,自家玉梅还要调理身子呢,填不起。”
姜为强叹了口气,终究是没再出声。
人情冷暖,薄如蝉翼。
从前王桂香仗着老太太撑腰,在家里横行霸道,没少挤兑大房和二房。
如今瘫在床上,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最后,还是姜为民自己,佝偻着背,挨家挨户去借钱。
那个在砖窑厂上班,从不求人的体面人姜为民,为了给王桂香抓药,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赵大哥,借我两毛钱……年底发了工钱就还。”
“李大嫂,赊我几斤棒子面吧,家里……揭不开锅了。”
有人念着旧情,递过一毛两毛。
更多的人,只是摇着头,默默关上了门。
谁家的日子都不宽裕,谁又愿意把钱扔进一个看不见底的窟窿?
好不容易凑够了药钱。
姜为民跑到镇上的药铺,抓了药回来。
煎药,喂药,成了他每天的活计。
王桂香吃喝拉撒,全在土炕上。
一开始,姜为民还指望着姜老太能搭把手。
姜老太伺候了两天,闻到那股屎尿的骚臭味,就再也不肯踏进三房的门。
她只坐在自家门口,对着寒风咒骂。
骂姜巧巧是赔钱货,骂王桂香是拖油瓶,骂姜芷是铁石心肠的白眼狼。
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姜为民一个人身上。
这个一辈子没伺候过人的男人,笨拙地学着怎么伺候一个瘫子。
王桂香说不了话,只会“嗬嗬”地叫。
饿了,渴了,要解手了,全是一个调。
姜为民得靠猜。
猜不对,王桂香就用那还能动的半边身子发疯,把污秽物弄得到处都是。
他从起初的恶心、暴躁,到后来的麻木。
姜为民端着屎尿盆子出门时,再也不敢抬头。
村里人看着他,指指点点。
“看见没,那就是姜为民。从前多威风啊,现在跟个老妈子似的。”
“活该!谁让他以前眼瞎心盲,现在遭报应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