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卿带来的消息像根刺,扎得我心里不上不下。军粮药品要是真出问题,那可比银元券挤兑要命多了。银元券崩了,最多是市面上乱一阵子,当兵的要是没饭吃没药治,那是要炸营的!
我立马去找我爹,他正对着电话机吼叫,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我不管是谁扣的!老子的兵等着米下锅!给你一天时间,不!半天!要是那船米还进不了港,老子亲自带兵去提货!你让他们试试看!”
砰!他狠狠摔下电话听筒,呼哧呼哧地喘气,看见我进来,眼睛都是红的:“妈的!漕帮的人也开始跟老子耍花样!说什么手续不全,要查验!查他娘个腿!平时银子喂饱了,关键时侯给老子掉链子!”
“爹,苏婉卿说的恐怕是真的。”我把我的担忧说了,“日本人肯定在背后捣鬼,卡我们脖子。”
“老子知道!”我爹一脚踹在椅子上,“刚接到报告,不只是米,盘尼西林还有奎宁这几样紧俏药,市面上突然就断货了!几家大药房都说没库存,骗鬼呢!”
情况比我想的还糟。这是全方位下死手了。
“咱们自已的仓库呢?”我问。
“撑不了几天。”我爹脸色难看,“尤其是西药,本来就紧巴巴的,全靠外面买。”
我心里发沉。金融战还能周旋一下,这物资战,尤其是关系到军队生存的,简直是掐喉管。
“爹,得让最坏打算。”我压低声音,“第一,立刻军管城内所有大粮商和药房的库存,按市价征用,先保证军队供应。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爹眼神一厉:“妈的,只能这么干了!老子这就下命令!”
“第二,赶紧找替代路子。往南边,两广那边发电报,看能不能紧急采购一批,价钱贵点也认了。走陆路,哪怕用人挑马驮,也得运进来!”
“对!我马上让副官去发电报!”
“第三,”我顿了顿,“得防着有人趁乱闹事。城里得加强巡逻,尤其是银行、粮店、药铺这些地方,绝不能出乱子。”
我爹看着我,眼神复杂,最后重重拍了下我肩膀:“就按你说的办!你小子,脑瓜子是真活络。”他叹口气,“就是这摊子太烂了,爹对不起你,把你扯进这浑水里。”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摇摇头:“爹,说这些干啥。一家人。”
命令很快下达下去。一队队士兵开了出去,城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征用粮食和药品的消息瞒不住,市面上果然有些骚动,但看到当兵的真枪实弹守着粮店药铺,按规矩给钱登记,大部分老百姓虽然慌,倒也没敢闹事。但也有几家背景硬的商号跳脚,嚷嚷着要去找督军说理。
我没工夫理会这些。我和张兆安躲在电报房里,不停地收发电报。上海、天津那边终于有了回音!收到我们求救的电报,又听说我们稳住了挤兑,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回电最快,表示已紧急调集一批头寸,由一位陈姓经理亲自带队,搭乘最快一班船赶来临江“考察”,明日下午就能到!
天津那边也回了电,虽然说得委婉,但意思差不多,派的人后天到。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一点。活水总算要来了!
“少将军!少将军!”一个通讯兵拿着刚译好的电报纸,记头大汗地跑进来,“南边…两广回电了!”
我一把抢过来看。电文很长,语气客气,但核心意思就一个:粮食和药品他们也很紧张,尤其是西药,都被各大势力盯着。如果要得急,只能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搞一点,但价格…是平常的三倍!而且要先付一半定金,概不赊欠!
“操!”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简直是趁火打劫!
张兆安在旁边也看到了,脸色发白:“三倍?还要现钱?这…咱们哪来那么多现钱?”
我知道,这肯定是日本人或者他们的代理人已经把风声放出去了,南边的地头蛇坐地起价。
“回电!”我咬着牙,“价格我们认了!但定金最多先付三成,货到临江地界,立刻付清全款!问他们最快什么时侯能发货!”
通讯兵记录下跑了。我知道这几乎是屈辱条约,但没办法,军队不能乱。
忙得脚不沾地,直到天擦黑,我才想起那盅燕窝还摆在书房。一天水米没打牙,饿得前胸贴后背。我也顾不上什么了,端起来几口就扒拉完了。味道还行,就是有点凉了。
刚放下碗,我爹阴沉着脸进来了,后面跟着张兆安。
“爹,怎么样?”
“粮店药铺暂时稳住了,搜刮出来的东西够撑个四五天。”我爹声音疲惫,“就是孙老财那老王八蛋,闹到府里来了,哭天抢地,说他那点粮食是留着给自已铺子周转的,让我们给逼死了。”
孙老财是城里最大的米商,背景挺硬,听说跟南京那边都有点关系。
“给他打欠条,按市价加一成利息。”我冷声道,“非常时期,由不得他。再闹,就以囤积居奇、扰乱市场的名义抓起来!”
我爹看了我一眼,没反对,对张兆安摆摆手:“去办。”
张兆安刚要走,我又叫住他:“美国领事馆那边有回音了吗?”
“还没有任何消息。”张兆安摇头。
我心里一沉。约翰逊早上还信誓旦旦,这都一天了,一点动静没有?这洋鬼子不会光说不练,或者也被日本人摆平了?
就在这时,又一个传令兵飞奔而来,语气惊慌:“报!督军!少将军!城东纺织厂…工人闹起来了!说咱们征用了他们食堂的存粮,工人们没饭吃,要…要工!还把厂门给堵了!”
“什么?!”我爹猛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