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自然是他的道号。
“青玄。”他道。
司马辛的道号乃永安观的老观主所取,从前,道观内陪他长大的师兄弟会以此来称呼他,后来,再也用无人喊他道号。
“青玄。”顾月婵慢慢重复了一遍,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那青玄道长,我能在此上炷香吗?”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缎荷包:“我阿娘总是约束我的花销,我这些年也未曾攒下来多少银钱。”
司马辛瞥了眼她手中鼓鼓囊囊的荷包,面色并无波动。
顾月婵知道,这点银钱自然是无法打动他的。
“所以……”她又重新抬臂,从袖中取出一个绛色牡丹荷包:“我偷偷把阿娘给我准备的嫁妆也偷出来了,这些,全都给道长。”
她忍住心疼,将两个荷包一起放到他身侧的案桌上:“虽然只有六百两银,但已是我能取出的全部积蓄了,祖父和父亲为官清廉,家中资产微薄,青玄道长,我是诚意满满的,若是不够,我可以每年都来为观内添香油钱。”
嫁妆对于一个女娘而言自然是贵重的。
司马辛目光在那绛色荷包上短暂停留了片刻,他竟不知,顾家已落魄到如此地步,给她准备的嫁妆只有六百两。
“青玄道长。”顾月婵细长的眉耷拉着,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也不求我阿爹能谋个顶显贵的官儿,只想知晓圣人是否真的不愿让我阿爹官复原职,若圣人果真厌恶我阿爹,那我们家也不必在京都待着了,趁早回云州,也免得在京都撞个头破血流。”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想到在骊山行宫时,年幼时待她亲热客气的娘子们,如今早就跟在谢二娘子身后,好些的不过冷眼旁观,势利些的还要阴阳怪气地挖苦两句。
“我瞧得出来,那些人都看不上我们家。”顾月婵隐忍地抽噎了一声:“我也不想一直受旁人的冷眼,若京都真的容不下我们,又何苦强留在此丢人。”
司马辛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瞬。
“哭什么?”
顾月婵低下头,嘴硬道:“我哪里有哭,道长看错了。”
她早已过了及笄之年,怎么能行哭闹无礼之举,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怕溢出哭腔,她咬着唇瓣,不再开口。
院子里没了人声,只有槐树叶在西风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在石板地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顾月婵盯着落在她如意履旁的泛黄树叶,心中暗想,若是道长还不松口,她要不要提一提圣人子嗣之事,只是阿娘还未想起那郎中是何人,若是此时提起,万一最后找不着那郎中,那岂不是徒惹人不悦嘛。
就在她踌躇之际,男子沉冷的嗓音响起。
“半月之内,我会派人告知你。”
顾月婵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长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她欣喜抬首:“可是真的?”
见他颔首,顾月婵喜不自禁,双手交握,对他郑重作揖:“多谢道长,若此事真的能办成,我定年年为观内添上许多香油,便是将我的珠钗衣裙典当了也可。”
女子朱唇开合,说着家宅在何处,该如何寻她,她的嗓音如黄鹂清丽,便是说个不停也不让人觉得厌烦。
近午的日光浓烈,照得她鬓边的芙蓉花愈发娇美。
良久,顾月婵觉得应当事无遗漏了,忽而又想起一件最紧要的事情。
“青玄道长,您应当对圣人的过往知晓甚多吧?”
顾月婵面露踌躇,见他没有反驳才缓缓道:“已故的郑贵妃乃是我的姨母,所以您与圣人谈及此事时,千万要委婉些,若是因我之故连累道长被圣人斥责,我心里也是极过意不去的。”
司马辛平静地望着她,道:“顾六娘子,你该离开了。”
顾月婵抿了抿朱唇,迟疑道:“那我阿爹的事……”
“我不会食言。”司马辛垂下眼睫,吩咐道:“云风,带她去上香,然后送她离开。”
刚才的那位青衣道长重新出现,他面容温润,举手投足间带着客气:“顾六娘子,请。”
顾月婵离开前叮嘱道:“那道长,别忘了吃我带来的糕点,说不定道长的心情也会愉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