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抽搐着,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
他当然听得出这话里的刺,是说他赵宏图教不出硬茬,是说最后那场胜利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
“你他妈……”他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喉结滚了滚,后半句却被堵在喉咙里。
是啊,王泽、小雅、阿杰、徐智……这些孩子今天拼出的血性,他这辈子都未必有过。
最终,他只能狠狠往地上啐了口,挥手的动作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烦躁:“滚滚滚,这还用你说?”
刘铁山扯了扯嘴角,没再接话,转身带队往外走。
白色的队伍像条游鱼,滑出拳馆的大门,阳光洒在他们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长。
黑田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的光在虚掩的木门上顿了顿。
他弯腰鞠躬的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
泽井嚼着口香糖,荧光绿的运动服在灰暗的拳馆里晃得刺眼,他踢了踢看台的栏杆,当啷声里藏着没说出口的烦躁。
两人跟着队伍走到门口,却几乎同时顿住脚步。
黑田回头的瞬间,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扇木门关得并不严实,缝隙里漏出的阴影像摊化不开的墨,隐约能看见门后墙壁上斑驳的霉痕。
他想起徐智那鬼魅般的步法,想起场中突然爆发的力道,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
泽井的视线像探照灯,死死钉在门把手上。
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运动裤上的骷髅头
logo,指腹蹭过粗糙的布料,磨得生疼。
刚才那股藏在门后的气息,像头蛰伏的猛兽,明明没露半点锋芒,却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走了。”黑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樱花语特有的顿挫。
泽井“嗤”了声,转身向前迈步,可那双眼在离开前,又往门缝里剜了最后一眼——门后藏着的怪物,到底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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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还斜斜地扒着百叶窗的缝隙往拳馆里钻,金晃晃的光带里飘着没散尽的滑石粉,混着汗味、血腥味,在空气里凝成黏糊糊的一团。
从第一声锣响到最后蔡冠杰栽倒在地,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钟头,可拳馆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像是被拖进泥里碾过,沉甸甸地压得人胸口发闷。
赵宏图叉着腰站在场地中央,灰扑扑的运动服后背早被冷汗浸成了深色,袖口磨出的毛边蹭着掌心,痒得人心慌。
他的目光扫过散落的拳套、翻倒的塑料凳,最后落在那群互相搀扶的学员身上,喉结狠狠滚了滚,像是有口没咽下去的血堵在嗓子眼。
小朱正被两个师兄弟架着胳膊,右腿不敢沾地,裤管卷到膝盖,露出的关节肿得像个发面馒头,青紫色的淤痕从膝盖往下爬,缠着的临时绷带早就被渗出的血浸透了大半。
他咬着牙不吭声,额头上的冷汗却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磨得发亮的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刚才被那女孩踢中时,他还嘴硬说“女孩子家力气小”,此刻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像是塞了把生锈的锉刀。
阿杰被人半抱在长凳上,后背的练功服裂了道大口子,暗红的血渍混着滑石粉结成硬痂,粘得布料死死贴在皮肉上。
眉骨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眼角往下流,他却抬手抹了把,把血和汗一起糊在脸上,露出口白牙对旁边的师弟笑:“没事,比上次摔下梯子轻……”
话没说完,咳嗽声就从喉咙里滚出来,震得他肩膀发颤,嘴角溢出的血丝滴在裤腿上,洇成朵小小的红。
更让人揪心的是徐智。
那孩子被师哥抱着,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每喘口气都带着细弱的颤音。
刚才被蔡冠杰一拳砸中胸口时,他蜷在地上的模样像只被踩伤的小兽,现在靠在人怀里,胸口还在隐隐起伏,偶尔偏过头咳嗽,手帕上就会添几点刺目的红——那是内伤的征兆。
赵宏图捏着那方染血的手帕,指腹都在发颤。
另外的几个参赛学员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的胳膊缠着歪歪扭扭的绷带,渗出血的地方像开了朵烂桃花;
有的走路一瘸一拐,裤脚沾着灰和血的混合物;
还有个小姑娘眼圈红红的,扶着墙直抽气,刚才为了逼退对手,她硬生生挨了记肘击,现在连抬手都费劲。
赵宏图低头瞅了瞅自己磨出老茧的手。
这双手能教扎马步、能拧毛巾、能给学员贴创可贴,可面对眼前这些伤:肿胀的关节、裂开的皮肉、藏在身体里看不见的淤伤……
他那点从少林寺那儿学来的“偏方”,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他想起抽屉里那瓶快见底的红花油,想起上次小朱崴了脚,他还能用热水给人敷;
可现在,阿杰眉骨的口子得缝针,徐智的内伤得拍片子,小朱的膝盖说不定伤了韧带……这些都不是他能应付的。
“师傅?”旁边的蓝背心师兄低声喊了句,声音里带着怯,“要不……咱去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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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宏图像是被蓝背心那句怯生生的话猛地拽回现实,混沌的脑子“嗡”地一下清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