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还没走啊?”她先开了口,声音带着点中年女性特有的沙哑,却意外地温和,像晒过太阳的棉被。
说着还朝他友好地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个浅浅的弧度,露出半颗缺了角的门牙,看着亲切又无害。
温羽凡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她这么敏锐,赶紧收回探究的目光,也跟着扯出个礼貌的笑:“等我表哥呢,阿姨下班啦?”
“是啊,忙完咯。”阿姨笑着应了句,没再多说,转过身继续推着垃圾桶往前走。
冬夜的风卷着碎雪,打在厂区围墙的铁皮上,发出“呜呜”的低吼。
路灯的光晕在结霜的地面上晕开,把保洁阿姨推着垃圾桶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笨拙的黑蛇,缓缓钻进远处的巷口。
温羽凡望着那道背影,轮椅的橡胶轮碾过地面的碎冰,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他裹紧了保安制服的领口,可后颈还是窜起一股寒意——不是因为冷,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劲,像根冰锥,突然刺破了平静。
“不对劲。”他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掌心按在轮椅扶手上,冰凉的金属透过布料渗进来,反而让脑子更清醒了。
他记得上周跟张茂巡逻时,特意问过垃圾处理的规矩。
厂区的垃圾桶都是固定在角落,每天凌晨三点,垃圾站的车会准时来收,由专人操作吊装,保洁员只用负责清空工位垃圾就行。
可这阿姨倒好,推着个半人高的大垃圾桶,径直往厂外的老巷走——那巷子深处只有几间废弃的仓库,连个正经的垃圾点都没有。
更扎眼的是那垃圾桶的分量。
阿姨推着它,步伐稳得过分,桶底碾过冻土时,发出“咚咚”的闷响,像装了些沉东西。
温羽凡眯起眼,借着路灯看过去,桶身微微晃悠,边缘似乎还沾着点深色的渍痕,在昏黄的光里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三阶武徒……”他喉结滚了滚,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的木纹。
系统光屏上那行字还在眼前晃,武徒三阶的本事,别说偷点废铁,就算想搬台机床都不在话下,犯得着跟个垃圾桶较劲?
可那分量又不对。
若是装满废铁,这垃圾桶早该把冻土压出坑了,可地面只有两道浅浅的辙。
温羽凡忽然想起上次帮食堂搬面粉,五十斤的袋子压在轮椅上,轱辘陷进泥地半寸——这垃圾桶的沉,更像是……揣了个活物?
“活物”两个字刚冒出来,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会是……人吧?
这念头一出来,就像野草疯长,瞬间缠得他心口发紧。
一个能打能抗的武者,伪装成保洁,推着个可疑的垃圾桶,往没人的老巷钻……
冷汗“唰”地浸湿了后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攥紧了扶手,指节泛白,连带着轮椅都在微微发颤。
“不能吧……”他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得散了大半。
可越是想否定,那画面就越清晰:垃圾桶里蜷缩的人影,阿姨袖口沾着的暗色污渍,老巷深处可能藏着的……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砰砰”地撞着肋骨,像要破膛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冷空气灌进肺里,冻得喉咙发疼,却压不住那股翻涌的恐惧和愤怒。
去还是不去?
他下意识地想转轮椅离开。
跟踪一个三阶武徒,跟送死没两样。
自己这点本事,武徒二阶,还有旧伤在身,真打起来,怕是连对方一拳都接不住。
更别说,一旦动手,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就得曝光——他能站能打,根本不是残废。
到时候,表哥会不会起疑?厂里的人会不会把他当怪物?
可眼角的余光扫过厂区大门的保安亭,那盏亮着的灯像只眼睛,静静瞅着他。
他是保安啊。
胸口的使命感突然冒了出来,像团火,烧得他指尖发烫。
小智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我要成为超级英雄……”
那时候小家伙双脚稳稳踩在椅面上,瞬间比坐着的他还高出小半个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可现在……
现在,他得替小智把这愿望扛起来。
英雄不是光喊口号。
英雄是守护!英雄当无畏!
温羽凡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犹豫全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死死按住轮椅推手,指腹因用力而泛白,橡胶轮碾过冻土,发出“咕噜”的锐响,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