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4页）

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看到是我，她似乎想挤出一个微笑，却只牵动了嘴角僵硬的肌肉：李默有事‘教魂’提示你的劳动补偿分还差一点，明天记得…

陈老师！我打断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林雯老师…她真的是病休吗

陈老师收拾东西的手猛地顿住了。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躲闪开，不敢与我对视。

李默同学…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恐惧林老师的事情，学校不是已经有公示了吗，你不要多想。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看到了！有人看到了！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就在办公室！一年前！那些数据都是假的！是骗人的！

别说了！陈老师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和讲台上那个永远亮着红点的平板，声音压得极低，急促而颤抖：别说了！你还小，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听老师的话啊，好好遵从学校的安排，做好自己的事，把数据达标了比什么都强！

其他的都别问、别想、忘了它！

她像躲避瘟疫一样，抓起平板和包，几乎是夺路而逃，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冰冷的教室里。

看着她仓惶消失的背影，听着她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规劝——把数据达标了比什么都强！——我终于彻底明白了。

陈老师什么都知道，但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被同化，甚至选择用为你好的枷锁来规训我。

恐惧和压力已经彻底碾碎了她作为教师最后一点尊严和良知。她成了这架绞肉机里一个主动运转的齿轮，用麻木来换取片刻的喘息。

原来，沉默是唯一的生存法则，顺从是唯一的安全出口。

6。

线上被封杀，同伴或恐惧或麻木，陈老师的哀求如同最后的丧钟。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我和猴子彻底淹没。但看着笔记本屏幕上林雯老师那只至死紧握红笔的手，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

既然他们只认数据，那我们就用数据，淹死他们！

猴子眼中闪烁着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光芒。

策略简单粗暴：用系统的规则，玩坏系统。

目标：制造一场数据的海啸，让这架精密运转的机器彻底死机，把留痕的荒谬撕开给所有人看！

我们的小团体悄然壮大。

李胖子在恐惧和义愤间摇摆后，最终选择加入——或许是因为那个消失的高三学长让他兔死狐悲。

还有平时沉默寡言、但总在活跃度上垫底的眼镜妹方媛，以及两个同样对数据地狱深恶痛绝的男生。我们成了这座数据圣殿里，一支小小的、绝望的数据恐怖分子。

革命开始了。

课堂成了表演的修罗场。

陈老师刚在黑板上写下第一个公式，我的手就像装了弹簧般高高举起，几乎要戳破天花板，声音洪亮得能震碎玻璃：老师！请问这个定理的哲学基础是什么它对当代量子纠缠理论是否有指导意义。

我话音未落，猴子、胖子、方媛的手也齐刷刷举起，形成一片手臂森林。

陈老师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不解她习惯性地看向讲台平板，教魂APP的互动请求数量瞬间爆表，发出刺耳的蜂鸣提示音。

呃…这个…我们暂时不深入讨论…陈老师试图拉回正轨。

老师！方媛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有个相关的生活实例！昨天我家猫打翻了墨水瓶，墨迹扩散的形态，是否可以用这个定理建模

其他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这群疯子，想参与互动抢分的同学完全被我们密集的炮火压制，根本插不上嘴。

情感识别摄像头疯狂转动，捕捉着我们脸上夸张到扭曲的求知若渴表情，系统后台的课堂活跃度曲线像打了鸡血一样直线飙升，瞬间突破历史峰值，甚至达到了理论上不可能达到的数值！

课后，教魂APP成了垃圾信息轰炸区。

猴子写了个脚本，我们轮番登录，用不同的账号，向家校互动、意见建议、心理咨询等所有能填写的栏目，疯狂灌水。

内容全是废话文学！把一句今天天气很好扩写成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长度的无病呻吟；把一道简单的数学题解答过程写成《战争与和平》厚度的心路历程，里面充斥着意识流描写和毫无关联的哲学思辨；给陈老师写感谢信，内容肉麻到令人发指，篇幅长得需要翻页十几次才能看完。

唯独我们班系统后台的数据量呈指数级增长，在一众平稳的曲线图中突兀地就像在小人国冒险的格列佛。

平稳的校园生活出现了小范围波动：

个别课堂因为我们的过度互动，节奏完全被打乱，教学计划成了废纸。陈老师看着平板上爆表的数据和台下我们那张扬又空洞的表演，有好几次，我捕捉到她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痛苦和迷茫，甚至有一次，她盯着屏幕上那个虚假的林雯数据肖像，失神了好几秒，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一些尚未被完全同化的年轻老师，私下里开始吐槽：这些学生最近怎么了…但你别说，我为什么觉得好笑中有一些开心呢

虽然声音微弱，但至少证明，我们的数据洪流，并非完全没有冲击力。

也有更多的同学悄悄加入了我们的行列，并发明了更多另类数据轰炸技巧。

但更明显的是冰冷的反制：

王主任那张阎王脸出现在我们教室后门的频率，显著增加。他不再掩饰，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冰冷地、精准地锁定在我、猴子、胖子、方媛…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评估威胁、计算处置方案的绝对冷酷。

走廊里、教室里，一些新安装的、更隐蔽的微型摄像头悄然出现，红点闪烁，如同黑暗中无声窥伺的毒蛇之眼。

教魂APP迅速进化。我们的过度互动行为开始被系统后台标记为

[疑似数据干扰行为

-

低价值无效]

或

[策略性刷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