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阎罗将军
暴雨如注。云芷抹去脸上的雨水,药篓里的草药已被打湿大半。这本该是返程的时候,但山崖边那抹暗红却让她停住了脚步。
有人受伤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闪电划破天际的刹那,照出一张惨白如纸的俊脸。
男人玄色劲装已被血浸透,腰间金牌隐约可见镇远二字。阎罗将军裴煜?云芷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名震边疆的杀神此刻奄奄一息,胸口插着半截断箭,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云芷咬了咬唇,终是蹲下身探他脉搏。毒入心脉还能活着,不愧是传闻中的人物。她解下腰间束带,将男人小心地绑在背上。瘦弱的身躯被压得踉跄,却仍坚定地向着山腰草屋挪动。
雨水混着血水,在她身后拖出一道淡红色的痕迹。
草屋内,云芷点燃所有能找见的油灯。她利落地剪开裴煜的衣衫,露出狰狞的伤口。金针在烛火下闪过寒光,精准地刺入七大要穴。得罪了。她俯身用唇吸出毒血,吐在旁边的铜盆里。
如此反复十余次,直到吐出的血转为鲜红。窗外雷声轰鸣,而屋内只有金针微微震颤的嗡鸣。
天光微亮时,裴煜的手指突然动了动。云芷正端着药碗进来,猝不及防被铁钳般的手掌掐住咽喉。
药碗砸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湿了两人衣摆。谁派你来的?裴煜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眼中杀意凛然。云芷不挣扎也不惊慌,只是静静望进他眼底。那双杏眸清澈如山涧,映着裴煜狰狞的面容。
将军的箭伤我已处理妥当,她声音因窒息而微弱,但若再用力,伤口会再次崩裂。仿佛被这目光烫到,裴煜猛地松手。云芷踉跄着扶住桌角,脖颈上已浮现青紫指痕。
为何救我?裴煜警惕地环视简陋的草屋。门前药圃里的白芷看见了吗?云芷揉着脖子,指向窗外,它们告诉我今天会有伤者上门。见裴煜皱眉,她轻轻笑了:开玩笑的。医者救人,需要理由吗?
裴煜怔了怔,突然摸向腰间钱袋。云芷却已转身收拾药碗:将军若有力气扔银子,不如省着等伤口愈合后自己走出去。她背影单薄如纸,发间木簪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裴煜注意到她虎口有长期捣药留下的薄茧,腕间却意外地白皙纤细。三日后,裴煜站在草屋门前,旧伤处不再有熟悉的刺痛。他回头望去,云芷正在药圃里弯腰除草,晨光为她镀上金边。
他悄悄将钱袋放在门框边,又压上一块令牌。若有难处,持此物来将军府。
风送来云芷的回应:路上当心第三棵老槐树下的泥坑。裴煜脚步一顿,低头看见自己正要踩上的泥洼。他摇摇头,嘴角不自觉扬起。
走出很远后,他才想起忘记问那姑娘姓名。
而此时云芷已回到屋内,从药篓底层取出一本烧毁半边的《太医院秘方》。她摩挲着扉页上的林默二字,眼神晦暗不明。
第二章柳巷神医
晨雾还未散尽,云芷就背着药箱来到了城南柳巷。
这里是京城最穷苦的地方,低矮的茅草屋挤得像蜂巢,空气中弥漫着腐烂与绝望的气息。
云姑娘来啦!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欢呼着围上来。云芷笑着摸摸他们的头,从袖中掏出几块麦芽糖。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巷子中央的老槐树下,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张瘸腿木桌和几个破板凳。今天先看发热的孩子。她边摆开金针边对排队的人群说,李婆婆的风湿痛药我带来了,放在这个蓝布包里。
排队的人群中,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高大男子微微挑眉。裴煜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草屋里的那个医女,更没想到她会记得每个病人的需求。
下一位。云芷的声音传来。裴煜下意识压低了斗笠。他今天本是微服私访查探边境逃兵一事,却被这义诊的场景吸引了目光。
这老头没救了!队伍后面突然传来骚动,浑身是血,别脏了云姑娘的地方!云芷立刻起身拨开人群。
地上躺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胸前一道狰狞的刀伤还在汩汩冒血,脸色已经灰白。让开些。她跪在血泊中,三指搭上老人脖颈,还有脉息,帮我抬到桌上。
当老人被放上木桌时,围观者都倒吸凉气。那伤口从右肩直划到左腹,隐约可见白骨。准备热水,干净布条。云芷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谁去我屋里取药箱?第三个抽屉,标着急字的那个。
一个半大孩子箭一般冲了出去。
云芷已经解开老人衣衫,从随身药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淡黄色粉末洒在伤口上。血渐渐止住了,但老人的呼吸也越来越弱。来不及等药箱了。她咬了咬唇,突然从发间拔下那根木簪。
裴煜瞳孔一缩。只见她手腕轻抖,木簪竟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五根细如发丝的金针。扶正他的头。没人敢动。
裴煜鬼使神差地上前,大手稳稳托住老人后颈。
近距离看,他才发现云芷额角已经渗出细密汗珠,但捏针的手指稳如磐石。第一针入百会,轻若飘雪。第二针刺风池,疾如闪电。第三针点膻中,重若千钧。第四针走气海,绵如春雨。第五针定涌泉,稳如泰山。
五行针法?裴煜脱口而出。
云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来得及询问。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她素色衣裙上。
肺腑淤血出来了!围观者惊呼。当孩子取来药箱时,老人已经能微弱地呼吸。云芷娴熟地缝合伤口,包扎,灌药,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
伤者当过兵吧?她突然问裴煜,这刀法像是北狄的弯刀所伤。
裴煜心头一震。这老人正是他要找的边境逃兵之一,没想到竟被一个医女看破了伤势来历。
姑娘好眼力。他压低声音,此人。。。
在我眼里只有病人。云芷打断他,用沾血的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在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他需要静养三日,别让人打扰。说完她就转向下一个病人,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抢救只是寻常事。
裴煜站在原地,看着她在晨光中忙碌的背影,一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直到日头西斜,排队的人才渐渐散去。云芷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发现早上那个帮忙的高大男子还在槐树下,正帮李婆婆挑满两桶水。多谢公子今日相助。她走到水井边洗手,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裴。他放下扁担,姑娘的针法。。。很特别。
云芷的手在水中微微一顿:家传手艺,不值一提。裴公子懂医?
略知一二。裴煜看着她洗去脸上血痕,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姑娘每天都来义诊?
嗯。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柳巷的人看不起病。
所有诊金分文不取?
云芷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你看他们像付得起诊金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