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一时间,整个餐桌四周呼啦啦如同狂风吹倒一大片枯草!所有座椅都被仓促起身的动作带得向后倒去、或歪斜翻倒、或滑开撞到旁人或桌脚,一片此起彼伏的刺耳噪音如同风暴呼啸刮过!盘盏瞬间剧烈摇晃、碰撞、倾倒!几只白瓷牛奶罐被慌乱挥舞的手臂猛地带倒,里面粘稠的白色液体哗啦一声泼溅开来,在白色的亚麻桌布上晕开一大片污迹,如同地图上扩张的瘟疫,旋即沿着桌布边缘滴滴答答砸落,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白色腥气的印记。盛着炖豆和油亮肉块的汤盆咣当咣当剧烈晃动着!一把沉重的银餐刀从我眼前划着弧线当啷啷跌落在地砖上,发出脆响。
根本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错都没有!所有人像是被同一个无形按钮控制着的提线木偶,动作整齐划一到令人毛骨悚然——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没有丝毫多余的张望!他们像是背后同时出现了最恐怖的梦魇,争先恐后、带着一种几乎亡命般的仓惶拥挤推搡着涌向那几扇洞开的橡木大门!脚步声杂沓混乱、沉重踉跄!有人被椅子腿绊倒摔出去,发出沉闷的肉体砸在地板的声音;有人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痛哼……但没人停下!没人关心身后!一股脑地冲出门外,迅速消失在门廊昏暗的光线中。仅仅十几秒时间,整个大厅如同一场精心排练的静默逃亡哑剧般落幕。只剩下满地狼藉的餐具残骸、翻倒的椅子、泼洒的食物、以及一片令人极度窒息的死寂。壁炉里的柴火也因无人照料而燃烧殆尽,只有微弱的红光在灰烬中挣扎几下,最终不甘地熄灭。
一片废墟般的混乱中,灯光似乎变得更加昏暗浑浊了。在那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线中心,一个身影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态,纹丝不动地凝固在巨大的长桌尽头。本杰明。他依然保持着最初那个抬手欲饮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具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命的蜡像。那只粗糙的陶杯僵在半空,里面浑浊液体泛着暗黄色的微弱反光。他那张刻满深深纹路的脸在动荡光影中毫无生气,眼睛微微睁大一些,里面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空洞得像被人徒手挖走了眼球。整个身体被凝固在一种极端静止中,比公墓的石像更加冰冷绝望。桌上打翻的牛奶那黏白的液体正悄无声息地流淌,浸润着桌布纤维向他手肘下方的白色亚麻布料处蔓延。
我就站在原地。隔着长桌上凝固的风暴和那片不断扩散的白色奶渍,看着他。他像是彻底嵌进了那片死寂背景里。
煤油灯玻璃罩壁上油腻的光线在地上缓缓游走,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放大到仿佛能听到尘埃在冰冷空气里彼此撞击的细碎声响。本杰明雕塑般的身姿依旧没有丝毫松动,只有那只悬在半空、端着陶杯的手,开始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缓慢速度向下沉落。那小小的陶杯似乎重若千钧,拖着他的手臂一点点向下坠,直至杯底终于触碰到油腻冰冷的桌面,发出哒的一声轻响,细小却尖锐,打破了持续良久的死寂,让凝滞的空气产生第一道细密裂纹。陶杯里浑浊的液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就是这细微的触碰声,仿佛瞬间撬开了某个彻底锈死的阀门。本杰明整个人开始从头部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颤抖起初极其微弱,如同细碎的电流传遍全身。很快,颤抖加剧,变成一种发自胸膛深处的、持续不断的痉挛性抖动。他那颗灰白的头颅微微低垂下去,额前几绺稀疏发丝也随之垂落,遮住了那双一直空洞睁着的眼睛。几滴浑浊发黄的液体,如同被石头强行挤出干涸泉眼的淤泥般,从他深陷的眼窝中极其缓慢地渗透出来,艰难地溢出皱缩的眼睑,顺着鼻梁侧面那些如同龟裂荒地般的沟壑皮肤缓缓滑落。一滴,又一滴,沉重地砸落在他放在大腿上的那只枯槁手背干裂的皮肤上,留下几点深色圆斑。
时间的流逝粘稠缓慢。终于,整个大厅墙壁上一只古老的挂钟,指针艰难地向前缓慢挪动了整整一个圆环的距离。
本杰明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像有粗糙的石头在里面磨砺。他苍老的嘴唇微微张开,又急促地合上,反复几次,终于挤出嘶哑破碎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朽木:你……你……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巨大的消耗和喘息,几乎用尽全身气力才从胸肺深处挤压出来,你……为什么……他的头颅沉重地低垂下去,花白发丝垂落,额头几乎要贴到那条被牛奶污损的桌布边缘。他不再试图说下去,而是猛地伸出那双布满老年斑、青筋暴起如虬结树根般颤抖的手,十指死死揪住了自己那件旧西装翻领内侧靠近心脏位置的小布袋子,仿佛隔着几层布料用尽最后力气抓挠着什么东西。那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几乎透明的白色。
那枯槁的手指疯狂地摸索着,终于从西装内袋深处极其缓慢地掏出一样东西。一只小小的、布满深深磨损凹痕的黄铜怀表。表盖早已失去光泽,蒙着一层厚厚的油渍和指纹混合的污垢。他将怀表紧紧攥在痉挛般抖动的掌心里,仿佛那是维系他最后一点气息的锚点。随即,他用另一只同样颤抖到几近失控的手,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撬开那紧涩的怀表盖子。表盖发出咔哒一声轻微、如同叹息般的金属摩擦音。
表盖内侧镶嵌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影像已经模糊褪色到了难以辨认细节的程度,只能勉强分辨出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半身像,齐肩卷发,脸上似乎是笑意,但具体轮廓已完全被岁月磨蚀殆尽。照片表面布满无数细微裂痕,如同蛛网般将她年轻的笑容切割得支离破碎。他就这么死死地盯着照片,浑浊的老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无声汹涌地夺眶而出,奔流过脸上密集扭曲的深深沟壑,最后汇集在下巴尖,不断滴落在胸前那污渍斑斑的旧西服翻领上。
她……最后说的是这个……声音破碎得像是被车轮碾过的瓦砾堆,带着一种濒死般的喘息和无法承载的剧痛,那天……街上空荡荡的……她刚从市场回来……拎着篮子……他艰难地吸着气,胸膛起伏如同风箱,她穿着那条浅绿色的裙子……那是他……她唯一……稍微……好点的……衣服了……哽咽剧烈地中断了话语,他干瘪的喉咙里发出可怕的、被粘液堵塞的咯咯声,她把篮子放在厨房桌上……苹果……胡萝卜……几个土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喉咙深处被碾碎过。她……回头……看着我……脸上……有那么一点笑……像是看到了……我刚烤好的什么……本杰明死死抓住胸口衣襟的指关节已经泛起毫无血色的青白色,那窒息般的哽咽如同绳索勒住脖子,然后……她就说……说:‘亲爱的……你今天……看起来像是忘了……加点糖的蓝莓松饼(bluberry
muffins)一样……没精神呢’……说到那个禁词时,他嘴唇剧烈的哆嗦扭曲着,眼神涣散而混乱,她就是在……在……笑……只是……想让我……开心一点……
那泪水不断流淌,滴在打开的怀表盖子上,模糊了那张早已看不清楚的面容。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看着我身后那面挂着模糊油画的墙壁,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阻隔,再次看见了那炼狱般的场景,砰!枪声!……就在街角……很近!他枯瘦的身体惊得如同濒死般猛地向后弹了一下,眼睛爆睁到仿佛眼球随时会脱眶而出的极限,眼中布满无法理解的混乱和血丝。就在外面……窗户炸了……玻璃碎!她……他死死捂住了嘴巴,剧烈的干呕声沉闷地响起,肩膀和脊背猛烈抽搐,整个上半身痛苦地弯下去蜷缩起来,似乎正在努力将某种几乎要撕裂他胸腔的可怕景象重新压回记忆最黑暗的深渊。她在倒下去……还在看着我……嘴里……冒出来的是血沫……每一个字都如同染血的玻璃渣般从他颤抖的唇齿间挤出,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抽气声,全是血……那绿色裙子……染透了……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的沉重鸣响,几近窒息。过了良久,他的身体才从那场瞬间爆发的毁灭性抽搐中稍稍平复下来,只剩些微无法止息的、余震般的颤抖。他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缓缓移动,终于疲惫地对准了我。那双眼中那空洞的惊恐稍稍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重、足以将灵魂也一并沉没的悲伤。
……‘蓝莓松饼’(bluberry
muffins)……就只是……一句话……他嘶哑的低语在死寂的大厅里回荡,如同寒风中飘零的落叶,一句她想让我笑的……最后的话……一句……毫无意义的……傻话……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却不再伴有剧烈的抽泣,只是无声地向下流淌。他们……大家……后来都害怕了……他用沾满泪水和浊汗的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指关节被擦出刺眼的红痕,怕得发抖……每一次枪响……每一次看到士兵靠近……都像又要看到她倒下……他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他们……不能让她……连最后一句……随口的话……都是在害怕里说的……他灰白的头颅再次深深垂下,沉重的叹息从蜷缩的身体中发出,所以……定下这规矩……让‘犯错’的人……留下……泪水如同蜿蜒的溪流从鼻翼旁滴落,在地面汇聚一小滩反光,让他们……替我……他哽咽着,字字血泪地挤出低语,守住……守住……她最后……能说的……无关紧要的……那份……安静的时间……他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守住……她的安静……守住……
他破碎的叙述如同重锤砸落。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那片无声守望筑起的墙背后,锁闭着比这更沉重无数倍的真相,它必须曝光在空气中,无论这空气此刻多么寒冷彻骨。我没有开口打断他,只是缓缓地将手伸进自己西装内袋的深处,指尖触碰到那张质地粗糙、边缘早已磨损不堪的脆弱纸片。我捏着它冰冷的一角,如同在攥紧一截淬毒的刀锋。当他的啜泣稍稍平复一点后,我尽可能动作轻柔地将那张布满折痕、边缘被磨损成毛絮状的皱纸片,无声地推过那片被牛奶浸透、留下深褐色污痕的桌面。
本杰明先生……我的声音如同刀刃般冰冷而锐利,竭力维持着仅有的稳定,您看看……这个……在地下指挥所的旧文件堆深处找到的。时间是……我的目光死死锁在他那张骤然因无法理解而彻底扭曲的脸上,1944年10月。抵抗组织联合指挥部签署……
他枯柴般的手指在剧烈地颤抖,以一种完全无法控制的状态伸向那张纸片,仿佛它不是薄纸,而是一块足以烧伤他灵魂的烙铁。他的指尖悬停在纸张上方几毫米处,痉挛着,终究没有落下。他那双原本被汹涌泪水淹没、视线模糊不清的眼睛,却在视线触及纸张上那几个褪色字迹的瞬间,如同被强大的力量强行撬开般撑到了极限!瞳孔里所有的混乱、悲伤和难以名状的痛苦在刹那间被一种纯粹的、深入骨髓的、巨大到足以碾碎灵魂的惊骇彻底占据、替代!那已经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信仰神殿在眼前轰然崩塌的终极毁灭感。
他喉咙深处发出一串破碎的、不成调的单音,仿佛某种生物濒死前无力的挣扎,更像是灵魂被彻底碾碎时的最后惨叫。他的下颌不受控制地猛抖了一下,牙齿因无法抑止的颤动而互相磕碰,发出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每一道皱纹都因这份突如其来的、比死亡还要可怕的真相冲击而深刻扭曲,如同被狂风蹂躏过的古老雕像。
信……信号他从一片混乱崩裂的精神废墟中,艰难地抠出两个支离破碎的词,声音嘶哑得如同在粗糙砂纸上打磨过,撤……撤离他猛然抬起头,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死死钉在我的脸上,像是濒死者用最后的力气寻求唯一的答案,不……不可能……不可能!!他嘶吼着,几乎是凭着本能瞬间爆发出的最后力量一把扯过桌上那张纸片,将它死命攥在枯瘦的手里,揉捏挤压着,仿佛要将这可怖之物以及它携带的灭顶真相直接捏碎在自己掌心!
她怎么会……不可能!她明明只是……想让我笑!她从来不知道那些……那些地下的事情!她……
吼声猛地中断了。仿佛有一个冰冷的针筒瞬间扎进了他奔涌的、如同怒涛般狂暴的情绪洪流中心,将他体内所有的力量瞬间抽走殆尽。那双紧握住纸片的手猛地僵硬在半空中,那份强行攥紧的、想要捏碎什么的力道骤然消失了。他就像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枯树,原本向前倾压的上半身失去了所有支撑点,缓缓地向后倒去,沉重地靠回椅背冰冷的木料上。
他不再看那纸片,也不再看我。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睛越过狼藉桌面,直直投向空洞大厅远处的幽暗角落。视线一片模糊空茫。先前那份足以掀翻理智的、火山喷发般的崩溃惊骇,如同退潮般迅速从他脸上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甚至带着点释然的万念俱灰的倦怠,如同灵魂的火焰在承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压之后,只剩下最后一点勉强燃烧的灰烬余温。
呵……一声极其微弱、几乎难以辨别的苦笑从他干裂的嘴唇缝隙中逸出,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原来是这样……是信号……我们……我们都在守着什么啊……他摇着头,动作迟钝如同梦游,花白的乱发垂落额前。他反复地、机械性地念叨着那几个词语,声音低沉如同呓语,……信号……原来……所有人……都错了……错得……
他没再说下去。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如同关上两扇隔绝光线的沉重门扉,只有两行浑浊的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缓慢地、持续地爬过他脸上那早已被痛苦雕刻成千沟万壑的冰冷皮肤。
壁炉里最后一点微弱的余烬也彻底熄灭消失,只剩下死寂大厅里残存的冰冷阴影和那两行无声流淌的浑浊泪水,沉重缓慢地爬过他沟壑丛生的脸颊。他深陷的眼窝如同一片沼泽地,不断汲取涌出咸涩的泥浆。
死寂如同深海的淤泥,覆盖着整个宴会残骸,沉重得令人呼吸困难。
该彻底结束了。
我站起身,铁质的椅子腿在光滑的石面上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齿发酸的刮擦声,突兀地撕开了那份凝固的死亡氛围。我刻意加大了动作幅度,一步步走向那扇被钉在墙壁一侧的、巨大的黑色橡木公告板。脚步声在空旷中激起孤零零的回响。公告板上糊着许多早已过时的通告和寻物启事,边缘蜷曲、泛出陈旧的黄褐色。但我无视那些旧日痕迹,目光精准地落在最中心显眼位置——那里贴满了整齐划一的小型纸片。同样的纸张,同样的打印字体,密密麻麻,如同白色的鱼鳞般覆盖了一片区域。那是重复粘贴的暮林镇居民规约附录,每一张都清晰地列出那项荒谬的禁令。
我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探了过去。指尖勾住其中一张纸片边缘,那纸片已有些发脆。随即猛地用力向下一撕!刺啦——!
那声音在绝对沉寂的空间里爆裂开来!像是第一道撕裂黑暗幕布的锐响。
那张印着冰冷条例和蓝莓松饼禁忌字样的纸条从我指间滑落下来,像一片丧失了生命的白色羽毛,飘飘荡荡地落向冰冷的地板。它还未着地,我的动作已没有丝毫迟滞!双手连续、精准而有力地挥舞起来!嘶啦!嘶啦!嘶啦!……纸张被强行剥离背板的声响接连不断,密集得如同一阵暴雨打在铁皮屋顶上!动作迅速而暴力,毫不留情!一张,又一张。那些在暮林镇每个角落如同白色疮痂般长久张贴的规则,在几秒钟内被我撕扯殆尽!碎裂的纸片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飘落,如同严冬里最后一场大雪的白色碎片,无力地散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覆盖在被打翻食物的污渍和倾倒的狼藉中。被撕去的旧告示板下方木板留下裸露的一片木色,如同这个小镇长久伪装被猛然揭除后露出的、流血的伤疤。
我猛地转过身,面朝那片巨大的混乱狼藉——翻倒的椅子、打碎的碗碟、泼洒凝固的油腻汤汁,以及那依旧瘫在扶手椅里、如同朽木般僵硬失魂的本杰明。我深深地吸入一口弥漫着食物酸败和尘埃气味的冰冷空气,随即开口。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回荡着,起初是强抑的稳定,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如同试图撞碎冰河沉船的破冰船头,低沉而坚定地响起:
规则——结束了!我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得足以穿透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停顿了一秒,像最后蓄积的一点力量。我的目光越过死寂的桌子碎片和满地翻倒的椅子腿构成的障碍,直直投向紧闭着的大门之外那更为广阔的空间。用尽全力将每一个字清晰地抛向远处看不见的人群——那些此刻必然蜷缩在门外黑暗中的人们——也抛向身后早已身心俱碎的本杰明:
这里——没有什么‘蓝莓松饼’了!没有了!
话音坠落的同时,寂静如同被烧热的沉重钢板边缘滴入的冷水般发出嗤响。教堂钟塔的高处忽然毫无征兆地响起沉重的金属钟鸣!一声!接着又是一声!浑厚、悠长、撕裂般的音波猛烈地撞击着议事大厅高耸的墙壁!被禁锢了几十年的沉重钟声,终于挣脱无形束缚,如同出闸的激流洪峰,滚滚涌向暮林镇沉寂得太久太久的狭窄街道!敲碎了所有凝固的谎言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