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院,我坐在檐下,久久不能心静。
我自问不曾有半分疏漏之处,想不明白高景山从哪里开始起了疑心。
虽然心里似江海翻涌,可我面上依然平静。
我这身份禁得住查。
自戕时,我本已存了死志,却在跌落戈壁下之后被沙漠中鹰隼啄食的疼唤醒。
虽然有了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样貌,可我终究是活了下来。
在沙漠中,我辨不明方位,只能对着一处走。
日升又日落,沙漠到荒原,我走到了云中郡。
在云中郡城外的树林里,阴冷的树荫下,活人死人聚做一堆。
这里是专门售卖户贴的地方。
一颗南珠,换来了一位老者怀里早已失去生息的女儿的户贴。
战争时,不论是死人还是活人,都是如此轻贱。
汴京城里人人看不上眼,只能镶在鞋上的南珠,就能让一个老者舍下死去的女儿,忍心让她做一个无名尸,做一个孤魂野鬼。
拿上户贴,进入云中郡后,又听闻圣上因为成德公主身亡而出兵夏国。
一直悬在我身上的剑终究是落下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幼时爹爹经常说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可是一场战争,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又有多少逝去之人变成孤魂野鬼?
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我说自己的医术是在战时所学并不假,只是不是跟游医所学。
而是跟军医所学。
战争打到云中郡,将士死伤无数,营中缺少医士,只能向民间招募。
我便借此机会进入军营,跟在一名大夫身后,边学边做。
闲暇时,听到师父调侃,人都怕死,偏我这个小徒弟要往敌军最多的地方钻。
彼时我想,若是真能死在这场大战中,也算是我的幸事。
可是最后,只有我活了下来。
所有的医士,死在了敌军败退的前一晚。
敌军前来偷袭时,师父说:“不能让你这个小女娘打头阵。”
从前拿银针,捣草药的手,第一次拿起刀枪,守在帐前。
我的生身父亲,为了自己的大业要杀我。
仅相处三个月的师父,却为了我活,死在敌军刀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