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股老人味和药味混杂的浊气。
老爷子眼半睁着,浑浊,没了神采。
我洗净手,在火上燎了燎赵老栓的银针。
手指按上老爷子花白的头顶。
百会穴。
沉心,静气。
下针。
捻转。
很轻。
老爷子喉咙里嗬嗬的声音,似乎小了点。
再刺合谷。
足三里。
风池。
肩井。
……
一套针下去,我后背也湿透了。
屋里死寂。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
呃……一声微弱的呻吟。
老爷子歪斜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眼皮也颤了颤!
爹!冯大国扑到炕边,声音都变了调。
尿……尿出来了……冯大国媳妇指着褥子上一片湿渍,又哭又笑。
赵老栓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看我的眼神,像见了鬼。
冯老爷子活过来了。
虽然半边身子还是不利索,但能喂进米汤,能含糊说话。
命保住了。
我林知秋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十里八乡。
神了!林家那丫头,几针把冯老爷子从阎王殿拽回来了!
老赵家的饭碗怕是要砸喽!
听说那针法,是看报纸学的报纸有这能耐
议论纷纷。
冯大国亲自提了五斤白面、两斤猪油上门。
沉甸甸的,搁在我家瘸腿的破桌子上。
秋丫头,大恩不言谢!冯大国搓着手,脸膛发红,往后有啥难处,跟叔说!
娘局促地站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只会一个劲儿说:支书太客气了……使不得……
使得!使得!冯大国看着我,眼神热切,秋丫头,有这本事,窝村里可惜了!等开春,公社卫生所招人培训,叔推荐你去!
我心里一跳。
卫生所培训
上辈子没这茬。
蝴蝶翅膀扇动了。
谢谢大国叔。我没推辞,也没显得多激动,眼下……倒真有个难处。
你说!
我爹在石灰窑,我垂下眼,我总做噩梦……心里慌。大国叔能不能……给窑上管事的递个话,调我爹去干点别的离高处远点就行。
冯大国一愣,随即大手一挥:我当啥事!包叔身上!石灰窑老张是我把兄弟!明天就让你爹去看料场!轻省!
娘在一旁听着,眼圈一下子红了。
爹的腿,有希望保住了!
冯大国走了。
娘摸着那袋细白面,像摸着金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