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如烟,这只是开胃小菜。
好戏,才刚刚进入高潮。
第七章
宴会厅的混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迅速扩散,惊动了整座城市。韩叙被毁容、双手可能永久性伤残的消息,成了第二天所有娱乐版块和本地新闻的头条。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钢琴王子血溅舞台!、施坦威惊魂,名琴秒变凶器、韩叙艺术生涯恐终结于慈善夜!。
配图是触目惊心的现场抓拍:染血的地毯,扭曲断裂的琴弦,还有韩叙被抬上担架时,指缝间不断滴落的鲜血。艺术家的光环在血腥的意外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舆论哗然,众说纷纭。有人质疑钢琴的质量,有人指责调律师的不专业,更有人将矛头指向韩叙过于投入、用力过猛的演奏方式。但无论哪种猜测,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韩叙完了。他那张曾经迷倒不少人的脸毁了,那双被视为天才象征、价值连城的手,在断裂琴弦的切割和后续检查中被确认肌腱和神经遭受了毁灭性的损伤,复原希望渺茫。他的钢琴梦,他的名利场,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那架巨大的施坦威B-211像一个沉默的黑色墓碑,矗立在琴房里,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柳如烟彻底崩溃了。她请了长假,把自己关在家里,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她不再练琴,甚至不敢靠近琴房。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变得极度神经质,一点轻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跳起来。她时常对着手机里韩叙血肉模糊的新闻照片发呆,然后失声痛哭,眼神空洞而绝望。
她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灰败。每一次看到我,她的眼神都充满了躲闪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惶,仿佛我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怪兽。
我知道她在怕什么。她怕我知道她和韩叙的关系,怕我猜到她默许甚至怂恿了韩叙对那台琴动手的念头。韩叙的惨剧,在她心里,无疑成了对我可能拥有的、未知力量的恐怖印证。这种未知的恐惧,比直接的惩罚更折磨人。
她的精神防线,正在恐惧的重压下,濒临瓦解。
时机到了。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改变。不再刻意扮演温柔体贴的丈夫。我变得沉默寡言,眼神深邃,偶尔看向她时,目光里会带着一种让她心惊肉跳的、若有所思的穿透力。我减少了在家的时间,但每次回来,身上似乎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冽的气息。
这种刻意的、带着压迫感的疏离,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她脆弱的神经。
终于,在一个阴沉的傍晚,我故意将一份文件遗忘在客厅的茶几上。那是一份关于韩叙意外事故的初步调查报告复印件,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关键点:钢琴低音区关键部件异常断裂、断裂琴弦的反弹轨迹分析……旁边,还散落着几张韩叙工作室那台施坦威D-274的高清照片,其中一张,正好聚焦在那些被加固过的挂弦轴销上。
柳如烟从房间出来倒水,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东西。她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毯上,水渍迅速洇开。
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死死地盯着那份报告和那些照片,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
我适时地从书房走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的水杯,扫过她失魂落魄的脸,最后落在茶几那份刺眼的报告上。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弥漫。
柳如烟终于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绝望和哀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戎彧……你……你是不是……都知道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冲花了她憔悴的妆容,韩叙他……钢琴的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我只是……
她语无伦次,恐惧让她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慢慢踱步过去,弯腰,动作从容地捡起地上那个没摔坏的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我拿起那份报告,随意地翻了翻,纸张发出哗啦的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我的目光终于落到她涕泪交加的脸上,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知道什么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让她血液都要冻结的冰冷,知道我的妻子,为了和别的男人幽会,默许他去动那架能买下他半条命的施坦威还是知道她看到那个男人被毁容、废了手,在这里哭得死去活来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柳如烟的心脏。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摇摇欲坠。
不……不是的……戎彧……求你……她呜咽着,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像一只等待宰割的羔羊。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肩膀。心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荒漠。这就是背叛的代价。恐惧,绝望,崩溃。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蜷缩的身体。她没有抬头,只是抖得更厉害了。
哭什么我的声音忽然放得很轻,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温柔,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开她脸上被泪水粘住的发丝。我的触碰让她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舔舐。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韩叙废了,那是他的命。至于你……我停顿了一下,指尖滑到她冰凉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惊惧的脸。
如烟,我看着她惊恐放大的瞳孔,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她魂飞魄散的弧度,我们是不是该谈谈……‘以后’了
以后。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柳如烟混沌的恐惧,却也带来了更深沉的、未知的绝望。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以后是什么,但她从我冰冷的眼神里,读出了比韩叙的惨剧更让她不寒而栗的东西。
第八章
韩叙的惨剧像一块巨大的、不断滴血的乌云,沉沉地压在柳如烟的头顶,也笼罩着这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她彻底垮了。像被抽去了脊梁骨,终日惶惶,形销骨立。她不再关心妆容,昂贵的衣裙随意丢弃,眼神空洞得像个游魂,大部分时间蜷缩在客厅沙发的角落,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呆,仿佛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是她唯一的寄托。
恐惧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等待最终审判的绝望。她不敢再提韩叙,甚至不敢再看任何与钢琴相关的新闻。家里的那架施坦威成了绝对的禁区,巨大的琴身沉默地矗立在阴影里,像一个巨大的黑色问号,拷问着她的灵魂。
她对我,更是避如蛇蝎。只要我在家,她就极力缩在最小的存在感里,像一只受惊过度、躲在角落舔舐伤口的小兽。我每一次脚步声响起,她都会控制不住地身体一僵。我的目光扫过她时,她更是会瞬间绷紧,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和哀求。
这种状态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原本丰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她吃得很少,常常对着食物发呆,然后毫无预兆地冲进卫生间干呕。
起初,她以为是极度的精神压力和恐惧导致的生理反应。但干呕的频率越来越高,伴随着莫名的疲惫和头晕。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然缠绕上她混乱的心头。
一天清晨,她又趴在马桶边干呕了一阵,脸色灰败地扶着墙站起来。我正好从卧室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怎么了又不舒服我走过去,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公式化的关切,将水杯递给她。
柳如烟接过水杯,手指冰凉,微微颤抖。她没喝水,只是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空洞又带着一丝奇异光芒的眼睛,怯生生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希冀看向我,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戎彧……我……我这个月……那个……一直没来……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只是用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恐惧、茫然、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期盼,还有更深的、对于我反应的巨大恐惧。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端着水杯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我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眼中的那点微弱的光,在我的注视下,迅速地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绝望吞噬。她以为我是在厌恶,是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个麻烦。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准备低下头时,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向上弯起。
那不是温暖的笑,而像冰层裂开的一道缝隙,露出下面幽暗的、令人心悸的寒光。但落在柳如烟眼里,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却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