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的第一步,是填饱肚子。
离婚离得干脆,除了刘婶子给的那点钱,我身无分文。
开春还早,地里没活。
队里的工分指望不上——离婚后,郑家母子没少在队里编排我,老张头虽然同情我,但也不能明着给我派轻松活计。重劳力我这小身板,拼了命也挣不了几个工分。
得想别的路子。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揣着刘婶子给的那点钱,顶着寒风走了十几里山路,去了公社所在的镇上。
镇子不大,就一条主街。
供销社、国营饭店、邮局、卫生院、铁匠铺……排得整齐。
我在街上转悠了大半天,观察着。
供销社门口排着长队,买啥都要票。
国营饭店里飘出诱人的油香,但门可罗雀,价格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几个挎着篮子卖鸡蛋、山货的老乡,被戴红袖章的人追得满街跑。
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风还没过去,私下买卖风险极大。
我蹲在国营饭店斜对面的墙角,看着那些偶尔进出饭店的人,大多是穿着体面的干部或者司机。
他们皱着眉头出来,似乎对饭店的饭菜并不满意。
又贵又难吃,还死贵!一个穿着蓝色工装、像是司机模样的男人抱怨着,骑着自行车走了。
我心里一动。
难吃贵
我别的本事没有,做饭,尤其是做点能填饱肚子又不金贵的饭食,是从小在叔婶家练出来的硬本事。
一个念头,像火星子,在冰天雪地里冒了出来。
揣着仅有的几毛钱,我走进了供销社。
粮票是别想了。
我直奔副食品柜台。
柜台后面是个打着哈欠、涂着廉价雪花膏的女售货员。
要点啥她眼皮都懒得抬。
同志,有猪油渣吗最便宜的那种。
她这才撩起眼皮打量我,看我一身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眼神里带着点鄙夷:
油渣有啊,处理货,不要票,两毛钱一大包。油哈喇味儿重,都没人买。你要
要!我毫不犹豫地掏出两毛钱拍在柜台上。
售货员撇撇嘴,从柜台下面拖出一个沾满油污的麻袋,用油腻腻的秤盘子称了一大捧黑乎乎、碎渣渣的油渣,用旧报纸胡乱一包,丢给我。
喏,拿好。
又用剩下的几分钱,买了一小包最粗劣的盐。
捏着报纸包着的油渣和盐,我像捧着宝贝,快步走出供销社。
回到破窝棚。
我把那包散发着浓重油哈喇味儿的油渣小心地摊开在破炕席上。
味道确实冲,但这是油水!是荤腥!
我用小刀把粘连的大块切碎。
找出昨天收拾窝棚时发现的一个豁了口的破瓦罐,刷洗干净。
在窝棚后面背风处,用捡来的几块破砖头垒了个简易小灶。
去河边凿开冰面,打回一罐冰冷的河水。
把瓦罐架在小灶上,倒入水。
水烧开后,把切碎的油渣倒进去。
刺啦一声,难闻的油哈喇味儿被热气一激,更冲了。
但我忍着。
煮开,撇去浮沫(其实也没多少油沫)。
小火咕嘟着。
油渣的腥臊味慢慢被熬煮出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我守着火,耐心地等着。
熬了小半天,直到瓦罐里的水变得浑浊发白,油渣的碎渣沉在罐底,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颜色可疑的油花。
我把上面那层油小心地撇出来,装进另一个捡来的小玻璃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