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睡、睡觉去……好不好
那颗小小的头颅迟疑了一下,又往前探了一点。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
泪水洗过的黑亮瞳孔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湿漉漉地映着我强装的平静。
里面清晰地、没有任何保留地,
倒映出我此刻狼狈红肿的眼眶,和眼底极力压制却依然无法掩饰的疲倦与痛苦。
他看了我几秒。
久到我以为他根本听不懂。
突然,他抱在胸前的那个破旧小熊,毫无预兆地往前一推。
软绵绵、带着孩童体温的熊,轻轻地撞进了我怀里。
8
软绵绵的小熊带着温热的体温,沉甸甸地撞进心口。
那重量不大,却莫名让我身体晃了一下。
小人儿像是做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把小熊推给我后,
立刻缩回小手,紧紧揪着自己宽大的睡袍袖子,乌黑的眼珠依然怯生生地望着我,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依赖。
那双映着我狼狈模样的眼睛,让心口一阵闷痛。没等我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这份突如其来、又极其纯粹的信赖——
一个高大的阴影带着寒意兜头笼罩下来。
陆珩几步就跨到了旁边。
他居高临下,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没有温度的墙。
他没看我,视线直接落在孩子身上,声音是命令式的平直:
子谦,很晚了,去睡觉。张妈!
后半句抬高了调门,是对着空荡走廊的冷硬呼唤。
我怀里的孩子猛地一缩,肩膀惊弓之鸟似的耸起,
小脸瞬间又白了三分,揪着衣襟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陆珩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像冰锥,刺得我也火气上涌。
保护幼崽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我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快带起一阵风。
我一手下意识地护住怀里那颗瑟瑟发抖的小脑袋——陆子谦不知何时已经整个人缩到了我腿边,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裤腿——另一只手狠狠指向陆珩甩在茶几上的那份厚得刺眼的文件夹。
要我养他,
压抑太久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声音因为极致的克制而尖锐发颤,
可以!尾音猛地拔高,
但陆珩,你给我听好!从现在开始——这个孩子归我管!是打雷下刀子也好,是大半夜被吓醒哭天抢地也好,
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石子砸过去,
你少他妈的指手画脚!
最后一个字吼出,手臂狠狠挥开,重重撞在旁边装饰壁龛里一个光滑沉重的骨瓷水杯。
杯子应声而落!
哗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彻整个死寂的公寓。
9
巨大的骨瓷碎片溅落在冷硬的黑曜石地面上,像炸开了一朵狰狞的花。
死寂。前所未有的死寂。
张妈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那头响起,又像是被谁及时阻止了,倏地停住。
陆珩彻底转过身来。
灯光打在他线条冷峻的侧脸上,那弧度如同被寒冰切割过一般。
他定定地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像被投入石子的古潭,终于泛起了剧烈的波澜——难以置信、被严重冒犯的滔天怒意,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极其尖锐复杂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几乎能点燃空气。他嘴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
他脚边那摊亮得刺眼的水渍里,是杯子上半部分圆滑的弧面碎片。
上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样子:
眼周通红,头发凌乱,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只浑身羽毛炸起、随时准备扑过去撕咬的愤怒母兽。
这是我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对着陆珩这条人形暴龙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冰冷的杀意在陆珩周身无声升腾、弥漫,几乎凝成实质。他慢慢向我走近一步,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峦倾轧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