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1页）

我是唯一能治愈心理创伤的人，代价是把患者的痛苦记忆封进自己体内。

十年间我封存了上千人的绝望，直到当红女明星带着可怕的童年记忆来找我。

治疗时她惊恐地发现，这段记忆原本属于我。

不可能！我反驳道，我所有记忆都完好无损。

可当心脏因负荷过重而停跳时，我脑中闪回了从未见过的画面——

原来那些被我封存的痛苦，都是我自己被抹去的人生。

—《记忆嫁接师》

心电监护仪在死寂的抢救室里发出尖锐而单调的警报，那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反复刺穿着凝滞的空气。

每一次嘀——都拖得极长，尾音颤抖着，仿佛随时要断裂，却又顽强地、令人绝望地重新响起。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那是生命力被急速抽离后留下的、令人作呕的残迹。

白炽灯管冰冷的光线从头顶泼洒下来，照亮了病床上那个几乎被各种光线淹没的身影——江屿。

他的脸是灰败的，嘴唇毫无血色，干裂出细小的口子。

皮肤紧紧贴着颧骨，显出嶙峋的轮廓，薄得像一层脆弱的纸，底下流动着衰败的青紫色。

胸膛在呼吸机粗重单调的呼哧…呼哧…声中微弱起伏，每一次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下一次就会彻底停止。

血压还在掉！年轻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她死死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那数字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向下滑落。

主治医生王主任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在强光下闪着微光。

他顾不上擦拭，俯身凑近江屿毫无血色的耳廓，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急切：江屿！撑住！告诉我，这次…这次到底吞了什么进去是什么记忆！

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沉寂的脸，仿佛要从中榨取出最后一点信息。回答他的，只有心电监护仪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无力的鸣叫。

时间被拉长、扭曲，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每一次心跳的间隔都长得令人窒息。忽然，江屿灰败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无法察觉。

紧接着，一股粘稠的、颜色深得发黑的血沫，缓缓从他嘴角蜿蜒淌出，沿着下颌骨冰冷的线条滑落，在白色的枕套上晕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这景象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王主任的心口。

他猛地直起身，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里面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光熄灭了。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颓然地挥了一下手，那手势沉重得仿佛有千钧之力。

抢救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冷风灌入，带起一股消毒水味的涡旋。

一个身影裹挟着外面走廊的喧嚣和寒意冲了进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是林薇。

她那张在无数杂志封面和巨幅广告牌上光彩照人的脸，此刻失去了所有粉黛的修饰，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恐惧彻底洗刷过的惨白。

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脖颈上，昂贵的礼服裙摆沾着不知从哪里蹭来的污渍，一只高跟鞋的细跟已经断裂，让她跑进来的姿势显得狼狈而扭曲。

她的视线越过忙碌的医护人员，死死钉在病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躯体上。

那双曾经在镜头前顾盼生辉、倾倒众生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凝固的惊骇，瞳孔深处映着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一条越来越平直的、象征生命流逝的绿色线条。

不…不！一声破碎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硬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踉跄着扑到病床边沿，冰冷的金属栏杆硌得她生疼，却浑然不觉。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江屿，指尖却在离他冰冷手臂几厘米的地方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的枯叶，最终无力地蜷缩收回。

就在几个小时前，这个躺在死亡边缘的男人，还曾试图将她从地狱的深渊里拉出来。

回忆的碎片带着冰冷的棱角，狠狠刺入林薇混乱的脑海。那是在江屿那间名为心渊的、光线永远刻意调得昏暗压抑的工作室里。

空气里漂浮着陈旧纸张、干枯草药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锈蚀的沉闷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那些遥远的、跳跃的光点，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室内上演的隐秘戏剧。

林薇蜷缩在深棕色宽大的皮质沙发里，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抖着。昂贵的丝质礼服此刻只是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像一层冰冷湿滑的蛇蜕，带来不了丝毫暖意。

她精致的妆容被眼泪和冷汗冲刷得一塌糊涂，眼线晕开，在惨白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污浊的黑色溪流。那份被精心整理、打印在昂贵铜版纸上、附着着冰冷法医鉴定照片的报告，从她无力的指尖滑落，无声地飘落在厚重的地毯上。

照片上，是幼小躯体上触目惊心的陈旧伤痕——扭曲的烫伤、深紫色的淤痕、细密排列的针孔……每一道痕迹都在无声地尖叫，讲述着无法想象的残忍。

救救我，江医生……她的声音嘶哑干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砂纸磨破的喉咙里硬抠出来，它…它们…那些画面…那些感觉…又来了…像蛇…钻进我的骨头缝里…啃我…

她死死抱住自己的双臂，指甲深深掐进胳膊的皮肉里，试图用身体上的剧痛来压制脑海里翻腾的恐怖影像。牙关咯咯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