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应寒暄,只是将委托协议摊开,关于地块合同纠纷这部分,甲方提供的证据有瑕疵,我需要重新核实。
她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缓缓将文件往我那边推了推,露出一份全新的资料。
这是补充材料,我昨天凌晨两点催人准备的,不知道够不够专业。
我接过文件,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但余光却清楚地捕捉到她修长的手指故意在桌上轻敲三下。
那是沈以川的习惯。
我记得每次他在谈判前思考,都会习惯性地用食指轻敲三下桌面。没错,节奏就是那样。
他把自己的习惯,带给了她。
我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个人和我之间的距离,比我想象的还要远。
你脸色不太好,是昨晚没睡她轻声问道,仿佛担心我,也仿佛……讽刺。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职业习惯。提案前一晚总会彻夜。
可你不是这个案子的甲方。她微笑,你只是中间人。
我不动声色地收起文件,从证据维度来说,律师永远为事实负责。
她眼神一凝。
那就好,她说着起身,带着优雅的动作提起包,还有半小时,以川会来接我,我们顺便看下这个项目。
我的指尖下意识收紧。
她说得轻巧,像在说我今天路过你曾经的梦。
我没让自己再看她,头也不回地把文件整齐收进皮夹。手背贴到桌角冰冷的一瞬,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必须赢下这场案子,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沈以川,而是为了让我自己,从这段关系中彻底脱身。
下午开会时,宋主任特意交代,林夏,这案子关系到我们律所和许氏长期合作,别出乱子。
明白。
他盯着我半晌,语气转柔,你是我亲自带的,不管发生什么,专业上你不能崩。
我点头离开。
走出会议室,我拐进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眼睛却不小心对上镜子里的自己。
憔悴、灰白、没有情绪。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想起一句话:没有身份的人,就连崩溃的资格都要预约。
下班后,天已经暗下来。江城的晚风有点冷,我打着伞走到地下车库,刚打开车门,就听见身后熟悉的嗓音。
林夏。
我没回头。
林夏。他重复了一遍。
我终于转身,雨点顺着伞沿滴在他肩头。他穿着黑色风衣,神情一如往常,不带愧疚,也不带多余的解释。
你看见婉仪了。
我不说话。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他往前走了两步,她有时候话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可笑,你现在站在这里,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他怔住。
是客户家属还是……我顿了顿,曾经的床伴
他抿唇,低声道,别这样。
我就是这样。我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在法庭上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我会做一名标准律师。
林夏。
你以为我没底线,才一直拖着我还是你太有底线,把所有伤人的话都交给别人说
他眉头拧紧,像在思考是否该解释。
其实我也搞不懂了,我语气很轻,你到底是心虚,还是根本不在意。
空气陷入沉默。
车库灯光昏黄,他站在我面前,一副想靠近却不知道怎么靠近的模样。
我却只想逃离。
走吧。我说。
他却没有动。
我打开车门,坐进去的一瞬,他忽然挡住车门,用几乎哑掉的声音说:
我……对你,从来不是假。
我盯着他的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晚他搂着我时,说你乖,等我处理好一切。
我曾信以为真。现在想来,那处理不过就是安顿,像处理一个行李箱。
可你从来不敢让别人知道我们。我平静道,哪怕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