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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第一章:蝉鸣与寂静的回声

时越的手机屏保,固执地停留在2023年7月15日,下午3点27分。

照片上的女孩叫夏蝉。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淡蓝色棉布连衣裙,赤脚站在清冽的溪水里,脚踝纤细,被水流温柔地冲刷着。她微微弯着腰,双手小心翼翼地拢着一只拼命挣扎的小螃蟹,脸上绽放的笑容,比穿透林间缝隙的盛夏阳光还要灿烂夺目。阳光亲吻着她微湿的发梢,跳跃着碎金般的光点。背景是小镇后山那条不知疲倦、潺潺流淌的小溪,以及淹没一切的、喧嚣又宁静的蝉鸣——那是独属于他们青春的盛大交响。

这张照片,是夏蝉离开他的前一周拍的。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完整的、带着灼热温度的夏天。

五年,1825个日夜。时间似乎冲刷掉了很多东西,小镇翻新了街道,后山的小溪边建起了观景台,当年一起疯玩的伙伴们四散天涯,各自在生活的洪流中沉浮。唯有这张照片,像一枚嵌入心脏最深处的碎片,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清晰的、带着锈迹的钝痛。它凝固了那个瞬间所有的明媚,也成了他余生所有悔恨的源头。

时越,你又在看这张照片。好友林深的声音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无奈,递过来一杯冰镇的啤酒,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滑落,像无声的眼泪。五年了,哥们儿。该放下了。日子总得过下去。

时越没有接酒,指尖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夏蝉的笑靥。放下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却重得足以压垮他。那个鲜活的生命,连同那个蝉鸣聒噪、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溪水气息的午后,早已化作一把烧红的烙铁,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烫下了一个永不结痂、永不愈合的焦痕。每一次触碰,都是撕心裂肺的灼痛。

林深,时越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着粗糙的木头,带着一种被岁月风干的疲惫,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林深沉默了,只是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答案,不言而喻。小镇上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那是时越身上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是我让她那天……独自回去。时越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瞬间,那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黄昏,夹杂着震耳欲聋、仿佛永无止境的蝉鸣,再次将他吞噬。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压得人喘不过气。记忆的碎片锋利无比——他们因为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争吵起来也许是晚饭该吃巷口李婶家的馄饨还是去新开的小馆子尝鲜,也许是第二天计划去邻镇看荷花还是留在溪边钓鱼……琐碎得如同沙滩上的沙砾,却在那个特定的时空里,堆积成了无法逾越的山丘。

夏蝉气鼓鼓地站了起来,脸颊因为激动和暑气泛着红晕,清澈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委屈的水汽。时越,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木头!我自己回去!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倔强地扬起下巴。说完,她猛地转身,单薄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融入了那条被绿荫覆盖的乡间小路。

他当时在想什么

哦,是少年那点可笑又可悲的自尊心在作祟。想着晾她一会儿,等她气消了就好了,想着反正这条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安全得很,甚至带着一丝赌气的成分,凭什么每次都要我先低头

他甚至还带着点不耐烦,觉得她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他只是烦躁地坐在原地,手里无意识地揪着地上的草茎,听着耳边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永不停歇的蝉鸣,生着那场后来回想起来毫无意义、却足以毁灭一切的闷气。

那条他们从小一起奔跑、嬉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乡间小路,两旁是茂密的玉米地和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在夕阳的金辉下本应显得格外温暖安宁。可那天,那条路却像被命运恶意扭转了方向,成了一条通往地狱深渊的单行道。

一声刺耳到足以撕裂黄昏宁静的刹车声,伴随着金属扭曲的恐怖巨响和重物落地的沉闷撞击声,如同地狱的丧钟,毫无预兆地从路的尽头传来,狠狠撞进时越的耳膜。那声音盖过了所有的蝉鸣,也瞬间击碎了他所有可笑的坚持和自尊。一种冰冷的、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冻结了。

他像疯了一样从地上弹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从未跑得如此之快,仿佛要超越时间,超越命运那只翻云覆雨的手。

然而,命运只给了他绝望。

等他像一头濒死的困兽般冲到现场时,只看到一片狼藉。扭曲变形的农用车车头深深陷在路边的沟渠里,散发着刺鼻的机油和铁锈味。地上,散落着夏蝉那只她最喜欢的、上面画着一只小黄鸭的帆布包,还有……几滴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在昏黄的光线下触目惊心。

人群已经围拢,议论纷纷,声音嘈杂却遥远。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闪烁着冰冷蓝红光芒的车灯,将混乱的现场映照得如同诡异的舞台。时越推开人群,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跌跌撞撞地跟着上了救护车。

刺目的白炽灯,消毒水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医生护士急促的脚步声,仪器单调冰冷的嘀嗒声……这一切构成了时越余生中最恐怖的噩梦底色。他浑身颤抖地站在抢救室门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也浑然不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抢救室的门开了。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摘下口罩,脸上是疲惫和深深的遗憾。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的时越,声音低沉而残酷:对不起,我们尽力了。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颅脑损伤太重,内脏大出血……如果能早几分钟,哪怕早一分钟……

医生后面的话时越已经听不清了。

太晚了……早一分钟……

这两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时越的耳中,穿透他的鼓膜,直抵灵魂深处。他眼前一黑,世界天旋地转。支撑着他的最后一丝力气被瞬间抽空,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和绝望,将他彻底淹没。

那或许两个字,成了缠绕时越整整五年、日日夜夜啃噬他灵魂的梦魇。如果他没有赌那口气如果他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追上去,哪怕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如果他在她离开后,能早哪怕五分钟发现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到家如果……任何一个如果能够成立,结局会不会就截然不同会不会那个像夏天一样明媚的女孩,此刻还在他身边笑着、闹着

可是,命运这个最冷酷的编剧,偏偏就选择了最残忍、最无法挽回的那一条故事线。它只留给他一个巨大的、永恒的、名为遗憾的黑洞,吞噬了他所有的光,所有的暖,所有的未来。

他弄丢了他的夏天。

他弄丢了他的夏蝉。

就在那个蝉鸣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黄昏。

第二章:五年,一座名为悔恨的孤岛

五年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时越离开了那座承载着太多甜蜜与剧痛的小镇,去了遥远的北方城市读大学。他试图用物理上的距离来隔绝那份蚀骨的思念和悔恨。他选择了一个与过去毫无关联的专业——精密仪器制造,整天与冰冷的金属、复杂的图纸、精确的数据打交道。他沉默寡言,近乎苛刻地要求自己,像一架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用繁重的课业和后来高强度的工作,填满每一分每一秒。

他努力表现得像个正常人。按时上课、泡图书馆、在实验室通宵达旦、毕业后进入一家知名企业,成为技术骨干。他衣着得体,工作能力出色,甚至在同事眼中是个有些冷淡但绝对可靠的精英。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具行走的躯壳里面,早已是一片荒芜的废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悔恨的尘埃。

他不敢回小镇。那个地方,每一寸土地,每一声蝉鸣,甚至空气中青草的味道,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剐蹭着他脆弱不堪的神经。只有在每年七月中旬,夏蝉的忌日前后,他会请几天假,像一个幽灵般悄悄潜回小镇。

他不去墓地。他不敢面对那块冰冷的石碑,不敢想象泥土之下那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他只会去一个地方——后山那条小溪边,当年拍下那张照片的地方。

那里变化不大。溪水依旧清澈,只是岸边多了一些人工修筑的步道和石凳。他避开游人,找一个偏僻的角落,坐在冰冷的石头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或者整整一天。他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溪水汩汩流淌,听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那依旧喧嚣的蝉鸣。

五年前的蝉鸣是青春的伴奏,是夏蝉笑声的背景音。而现在的蝉鸣,却像无数根细密的针,反复扎刺着他的耳膜和心脏。每一声知了——知了——,都仿佛在无情地提醒他:知道了吗你害死了她!知道了吗永远无法挽回!知道了吗你的余生都将活在炼狱里!

他会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张屏保照片。阳光下的夏蝉,笑得那么无忧无虑。他记得按下快门时,她嗔怪地说:时越,你拍丑了!

他记得她脚底被溪水里的鹅卵石硌得生疼,皱着鼻子跳脚的样子。他记得她身上淡淡的、像某种不知名野花混合着阳光的气息……记忆越是鲜活美好,与现实巨大的、冰冷的反差就越是残酷,如同将他一次次凌迟。

悔恨像藤蔓,缠绕着他,越收越紧。他常常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淋漓,梦中反复上演着那个黄昏的场景。有时是他追了上去,紧紧抓住了夏蝉的手,农用车擦着他们的衣角呼啸而过;有时是他及时赶到,抱起血泊中的她冲向医院,医生宣布抢救成功……然而,梦境的尽头,永远是医院惨白的灯光,医生遗憾的摇头,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次从这样的梦中惊醒,心脏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蜷缩成一团,大口喘息,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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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过用酒精麻痹自己,醉得不省人事时,似乎能暂时逃离那种噬心的痛苦。但酒醒后的空虚和加倍的痛苦,如同涨潮的海水,将他淹没得更深。他也试过强迫自己去接触新的女孩,试图开始一段新的关系。然而,当对方靠近,试图触碰他时,他总会下意识地避开,仿佛那是一种亵渎。看着对方失望或困惑的眼神,他内心的愧疚感更深——他无法给予别人纯粹的感情,他的心,早已随着那个夏天,被永远地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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