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天边亮起第一盏路灯,我走出茶馆,电话震动了一下。
李知南发来一句话:你盯错人了。永鸿只是表象。真正的引线,在财政那边。
财政那边。
这四个字像针扎进后脑,一整晚我都没睡好。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
永鸿能在全市拿下那么多项目,不是光靠运作就能解释的。真正让一个地产公司在旧改中如鱼得水的,从来不是审批流程,而是资金流转方式。钱从哪儿来,怎么进账,最后落在哪儿。
而财政,掌握的就是这条链子。
第二天一早,我翻出历年的财政拨款记录。常规项目的拨款总额清清楚楚,但在2021年中期预算调整报告里,我看到一个异常项目——老城区片区改造专项债券利息补贴,资金拨付单位:市财政局,备注栏写的是第三方信托代持。
第三方信托,一向是最能洗干净钱的方式。那笔钱的归属单位,正是永鸿的控股母公司之一晟源资产管理公司。
晟源这个名字,我很熟。几年前他们在市里参与过教育基金项目,那次也被举报账目不清,后来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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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局中局
我打电话给李知南:晟源背后的法人是谁
她沉默了几秒:高原。
我脑袋轰地一下。
高原,市财政局副局长,正处级干部,管财政专项资金十多年了。以前我们办年终报表,总得送点意思才能过预算线。人表面客气,手却极冷,不轻易碰任何一纸不该签的文件。
可现在,晟源是他妹妹名下注册的公司,法人代表:高雪。直系亲属。
我冷笑了一声,拨通一个熟人的电话,是财政局信息办的小王。我请他帮我调个材料,他迟疑了一下,问:你现在还在牵头永鸿那边
我说:是。
那你听我一句劝,资料我可以给你。但你记住,从现在起,不要随便谈晟源的事,尤其是当着任何人的面。
我没应声,只说:谢谢。
十分钟后,他发来一个压缩包。里面是2021年全市老旧片区专项财政资金申请明细表,第五页上显示:晟源以资产包方式挂靠永鸿,代持约4。7亿债券项目。
这不是融资,这是掏空。
我坐在办公室,长时间没有动。
不远处,冯跃在和人打电话,语气里带着兴奋。他刚从局领导办公室出来,手上拿着两瓶酒,嘴里说着今天晚上得去趟公司聚一下。他眼角扫过我这边,没停,像没看到我。
我盯着他,忽然想起周兴成昨天说的话:冯跃,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我重新翻出之前的会议记录,一份2020年棚改专项审批意见书,副签人正是冯跃。当时他只是办公室副主任,照理说不具备审批资格,但这份文件上他的签字和财政批复是同一天。
连环串联。
我站起身,去了档案室。
那里的资料,只有系统内部职能权限够的人才能查。我现在名义上是调研组牵头,算是特殊期间,能进。档案管理员是个快退休的老同志,看我进来,点点头:查什么
我报了编号,他一愣:你要看永鸿的前期底稿
我没吭声。
他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从柜子里拉出一份文件袋,递给我。
我翻开,前几页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些常规报告。但在附件中,我看到了一份相关负责单位信息交接记录表,上面注明:财政资金代管方为晟源,监管账户为‘京东信托永鸿一号项目账户’。
监管银行是市商行南区支行,负责人签字:高原。
我盯着那串签字,感觉眼前一阵发虚。
没有任何掩饰,公然操作。而这笔钱,最终是以基础建设预付款的名义打入永鸿旗下子公司账上。换句话说,这钱的使用不需要公开招标,也不需回款结算。
几天后,这家子公司用这笔资金完成了当年某片旧改地块的回购优先权,再转让给另一家名为昌岳地产的空壳企业。
我查了下昌岳的股东结构,第一大股东是晟源,第二大股东,是一家名为东泽建筑的公司。
东泽,正是王副处曾担任监事的企业。
一整条线浮出水面:高原通过财政平台安排拨款,晟源代持资金打入永鸿项目,永鸿将资产拆分后转让给东泽,再由东泽操作回收——而王启伦在其中提供审批便利。
我不知道他们分了多少钱,但我知道,这不是一次两次的事。账面上,干净得像一块新瓷;但线下,每一步都踩在规则的缝隙上。
我合上文件袋,回办公室,把所有材料一一扫描备份,压成加密包。
手机响了,是李知南:我得去外地出差三天,临时抽调。你小心点,王副处应该已经知道你在查什么了。
你是谁通知的
纪委办公室。
我心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