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交谈声、碰杯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整个大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几百道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鄙夷、好奇,齐刷刷地射向同一个方向——
入口处。
9
我来了。
不是踩着高跟鞋,而是趿拉着一双毛茸茸的黄色洞洞拖鞋。
身上穿的,不是什么曳地晚礼服,而是一件巨大无比、绿油油、毛茸茸的恐龙连体睡衣!帽子上还竖着两只呆萌()的白色小犄角,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软塌塌的绿色尾巴。
为了配合这身战袍,我甚至素面朝天,顶着一头睡得有点蓬乱的头发,手里没拿什么精致手包,而是抓着一袋刚拆封、还散发着浓郁奶油香气的爆米花。
咔嚓、咔嚓……
在一片死寂中,我咀嚼爆米花的脆响显得格外清晰、嚣张。
我无视了所有能把我凌迟的目光,目标明确,迈开穿着洞洞拖鞋的脚,旁若无人地朝着场内唯一的目标——顾衍舟——走了过去。那条巨大的绿色恐龙尾巴,随着我的步伐,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声响,还非常不小心地扫过旁边一位贵妇价值不菲的曳地裙摆,留下几根可疑的绿色绒毛。
贵妇倒吸一口冷气,脸都绿了。
顾衍舟身边那几个商界大佬,表情管理彻底失控,嘴巴微张,眼神在我和顾衍舟之间来回切换,充满了贵圈真乱的震撼。
而顾衍舟本人……
我走到他面前站定,清晰地看到他额角的青筋,正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频率疯狂跳动。他握着香槟杯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杯子捏碎。那张英俊绝伦的脸上,冰封的冷漠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下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极致的荒谬感,还有一种……仿佛被当众公开处刑般的巨大难堪。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锋利得能在我恐龙睡衣上戳出几个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而冻结了。
整个宴会厅,落针可闻。只有我咔嚓、咔嚓嚼爆米花的声音,和他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呼吸声。
我甚至能听到旁边有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我咽下嘴里的爆米花,抬起爪子(恐龙睡衣的爪子),随意地挥了挥,对着眼前脸色黑如锅底的顾总裁,露出了一个灿烂到没心没肺的笑容:
嗨,顾总!晚上好啊!你这地方……灯光不错,就是人有点多,闷得慌。
我扯了扯恐龙睡衣的领口,抱怨道,早知道穿我那件鲨鱼的了,那个透气。
噗嗤——
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没憋住的嗤笑,随即又像被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
顾衍舟的呼吸猛地一窒,眼底的冰层彻底碎裂,风暴席卷而出。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
林、晚!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滚出去
我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地又往嘴里塞了颗爆米花,嚼得嘎嘣脆,顾总,别急嘛。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我拍了拍鼓囊囊的睡衣口袋,发出塑料包装摩擦的窸窣声,张叔说你让我注意‘着装得体’,我觉得我这身挺得体的啊保暖,舒适,绿色环保无污染,还自带萌点!比那些勒死人的裙子强多了!
我故意把萌点两个字咬得很重,还晃了晃脑袋,帽子上的两只小犄角也跟着颤了颤。
周围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神在我和顾衍舟之间疯狂扫射,像是在观看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喷发。几个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端着托盘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顾衍舟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脸色已经不是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简直像是打翻了调色盘,最终定格在一种濒临爆发的铁青上。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似乎下一秒就要伸手把我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直接拎出去。
10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再次传来一阵骚动,比刚才我进来时更加热烈,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惊叹。
天哪!是苏小姐!
苏清浅!她回国了!
真的是她!比几年前更美了!
这才是真正的名媛风范啊……
所有的目光,瞬间从我身上移开,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只见苏清浅挽着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士(书里说是她父亲),款款步入。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曳地长裙,剪裁简约却极尽优雅,衬得身段玲珑,气质清冷如月华。妆容精致得恰到好处,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与高贵。她的出现,如同一泓清泉注入这浮华的池沼,瞬间涤荡了我带来的那股泥石流气息。
这才是原书女主,真正的白月光。一出场,就自带净化全场的光环。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衍舟。
就在苏清浅身影出现的那一刹那,他眼中翻腾的怒火和难堪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目光越过我,精准地锁定了门口那道月白色的身影。虽然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大的变化,但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神深处那一瞬间的凝滞,还有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力道。
书中剧情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属于苏清浅的绝对主场,来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走,又重新注入了名为苏清浅的清新因子。刚才还凝固在我身上的鄙夷、嘲笑,此刻全部化作了投向苏清浅的惊艳与赞叹。我身上这件绿油油的恐龙睡衣,在苏清浅那身月白礼服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滑稽、扎眼,像一个误入天鹅湖的哥斯拉。
苏清浅的目光也很快扫了过来。她的视线在我身上那件恐龙睡衣上停留了大概零点五秒,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无波。她没有流露出任何鄙夷或嘲笑,只是像看到一件无关紧要的奇怪摆设,目光便平静地移开了,仿佛我根本不值得她浪费一丝情绪。这份无视,比任何嘲笑都更具杀伤力。
她挽着父亲,仪态万方地朝着顾衍舟的方向走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如同摩西分海。
顾衍舟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仪态。他看都没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他调整了一下表情,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甚至罕见地挤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可以称之为温和的弧度,迈步迎向苏清浅。
11
清浅,伯父,欢迎。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节性温度,与刚才对我咆哮时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