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腰,有些吃力地起身,走到暖阁的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院子里,风尘仆仆的晏沉舟正大步走来。
他脸上不再是惯常的冰冷,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失态的激动和……狂喜
那是一种燃烧着的、足以焚毁一切理智的炽热光芒。
而他的臂弯里,小心翼翼地半扶半抱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素白衣裙,身形纤细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人。
她大半张脸埋在晏沉舟的胸膛里,只露出一个精致苍白的下巴和几缕乌黑的发丝。
可就是这样一个模糊的侧影,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头顶!
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个身影……
那个刻在晏沉舟骨子里,刻在王府每一个角落,刻在紫檀木牌位上的身影!
柳!扶!烟!
她不是死了吗
死了七年,牌位都供了七年!
她怎么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
仿佛为了印证我脑中那荒谬绝伦的念头。
那个女人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微微侧过头,朝暖阁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张清丽绝伦、带着病态苍白的脸,暴露在秋日的阳光下。
眉若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
正是画像上,晏沉舟书房里珍藏的,那个早已死去多年的柳扶烟!
她真的活着!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
我死死抓住窗棂,才勉强稳住身体没有倒下。指甲抠进木头里,断裂的痛楚传来,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被撕裂的剧痛。
扶烟……真的是你……晏沉舟的声音哽咽了,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他紧紧拥着她,仿佛拥着世间最珍贵的失宝,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没做梦……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柳扶烟靠在他怀里,虚弱地咳了两声,声音细弱如蚊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飘进我的耳朵。
沉舟哥哥……我……好想你……这些年……好苦……
她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每一滴都精准地砸在晏沉舟濒临崩溃的心防上。
晏沉舟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拭去她的泪,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稀世珍宝。别怕,扶烟,别怕,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有我在,以后再也没人能让你受苦!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呆立在一旁、面无人色的管家,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立刻把最好的‘揽月阁’收拾出来!所有用度按最高规格!去请太医!把京城最好的大夫都给我请来!快!
揽月阁……
那是王府里仅次于正院,景致最好、最精致舒适的院落。
曾经,我以为那会是未来世子或郡主的居所。
原来,是留给她的。
一直留着。
管家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跑去安排了。
晏沉舟打横抱起柳扶烟,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抱着易碎的琉璃。
扶烟,我们回家。他低头看着她,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失而复得的珍宝般的眷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抱着她,目不斜视地从我的暖阁前走过。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分给我这个挺着大肚子、站在窗后、面如死灰的正妃。
他和他失而复得的亡妻,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踏入了我们共同生活的家。
而我这个真正的女主人,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碍眼的笑话。
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
云袖端着安胎药进来,脸色煞白,眼圈通红,显然也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一切。
王妃……药……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抖得厉害,药碗差点拿不稳。
我慢慢地转过身,走到桌边坐下。
动作有些迟缓,但异常平静。
放下吧。我说,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云袖放下药碗,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王妃!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那个柳……柳姑娘,她不是早就……王爷他……他眼里还有没有您啊!您还怀着小世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