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你了。
窒息感骤然加剧,喉骨碎裂的剧痛淹没了一切。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2
人彘之躯
黑暗粘稠如墨,冰冷刺骨,死死包裹着我下沉的意识。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沉沦的无边死寂。我像一块被投入万丈冰窟的顽石,不断坠落,坠落……直到某个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骨头撞击硬物的剧痛,狠狠砸碎了我的混沌。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物,渗入四肢百骸,激得我猛地蜷缩起来。
痛……全身都在痛。仿佛被拆散了筋骨,又重新胡乱拼凑在一起。喉咙更是火烧火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意识艰难地凝聚,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晃动,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入眼是低矮、粗糙、布满霉斑的石顶。光线极其微弱,仅靠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被粗铁条封死的方形小窗透进来一点惨淡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是陈年血污、排泄物、伤口溃烂以及绝望本身混合发酵的味道。这味道如此熟悉,瞬间唤醒了某些深埋心底的、刻意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我……没死
可这是哪里这令人作呕的、阴冷刺骨的、如同地狱一角的地方……
我尝试转动僵硬的脖子,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颈椎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全身骨骼肌肉的抗议。视野艰难地向旁侧偏移……
首先看到的,是冰冷潮湿的粗粝地面,就在我脸颊旁边,积着一小洼浑浊的脏水。水面倒映出一点扭曲的、昏暗的光影。
然后,是光秃秃的、布满划痕的肮脏墙壁。
再然后……
我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就在我视线的尽头,靠着那面最肮脏的墙壁,立着一个……东西。
一个巨大、粗陋、沾满深褐色污迹的陶瓮!
瓮口边缘,露出一截……脖颈。
苍白,纤细,布满了纵横交错、早已结痂的丑陋疤痕。那截脖颈无力地支撑着一颗头颅。
头颅上,稀疏干枯、沾满污垢的头发像乱草般纠缠着。那张脸……那张脸!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止了跳动!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曾经清丽绝伦的轮廓还在,却只剩下嶙峋的骨架和松弛下垂的皮肉。皮肤是长期不见天日的死灰色,布满污迹和细小的伤痕。嘴唇干裂发白,微微张着,露出一点同样干枯的舌尖。最令人胆寒的是那双眼睛!
眼眶深深凹陷,眼睑无力地耷拉着,半遮着里面那双空洞到极点的眼珠。那已经不是眼睛,而是两颗蒙着灰翳、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劣质玻璃珠般的死物。它们茫然地对着前方,没有焦距,没有情绪,只有一片虚无的、深不见底的死寂。
沈清晚!
这陶瓮里的人彘,这具被削去四肢、剜去双眼、割掉舌头、塞在瓮中如同垃圾般被丢弃了十年的残躯……是沈清晚!
那……现在躺在这冰冷肮脏地牢里的,这个被剧痛和恐惧折磨得浑身颤抖的……是谁!
一股难以言喻的、比地牢寒气更冰冷刺骨千万倍的恐惧,如同无数条剧毒的冰蛇,瞬间从我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钻入,疯狂啃噬着我的血肉和神经!
不……不可能……不可能!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试图尖叫,却只能挤出沙哑破碎的气音。我猛地低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看向自己的身体!
视线所及,是破烂不堪、沾满污秽的粗布囚衣。从宽大的袖口伸出来的……是两条光秃秃的、只剩下上臂一小截的残肢!断口处覆盖着厚厚的、扭曲变形的肉痂,丑陋得如同被野兽撕咬过!
我的腿呢!
我发疯似的想要扭动腰身去看自己的下半身!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徒劳地挣扎、摩擦,粗糙的石砾磨破了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完全被那席卷而来的、足以摧毁一切的认知所淹没!
没有腿!
什么都没有!
只有空荡荡的、被同样破烂布料包裹着的、属于躯干的部分!
不——!!!
无声的尖啸在我灵魂深处炸开,震得我整个意识都在崩裂!巨大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海啸般袭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我成了……人彘
我成了沈清晚!
这具在瓮中苟延残喘了十年的残躯……现在是我的身体!那具属于顾砚舟的、掌控朝堂、生杀予夺的完美身体呢!
极致的恐惧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足以焚毁理智的狂怒!
沈!清!晚!我用尽残躯里最后一丝力量,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和刻骨的仇恨,如同濒死野兽的嘶嚎,在这死寂的地牢里凄厉地回荡。贱人!你出来!你出来啊——!!!
声音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又反弹回来,显得更加空洞绝望。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我混乱的识海中响起。
那声音……那声音!
冰冷,死寂,带着一丝嘲弄,一丝掌控一切的从容。正是昨夜镜中索命的声音!是沈清晚的声音!
很熟悉,对吗那声音如同寒冰凝成的针,细细密密地刺入我的灵魂,这地方,这味道,还有这具……你亲手打造出来的‘容器’。十年了,顾砚舟,欢迎回家。
不!滚出去!滚出我的脑子!我在心底疯狂咆哮,残破的身体在地面上剧烈地抽搐,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这是我的身体!我才是顾砚舟!摄政王顾砚舟!你用了什么妖法!把身体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