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阿四在炮管里被涨潮的江水淹没。濒死时,他看见毓雯的鬼魂从龙凤璜裂缝中浮出,她手中的《京师强学会章程》正化作1911年武昌起义的十八星旗。旗面浸透的血突然回流,在炮管壁画出1937年南京城的江防图——而图中标注的爆破点,正是光绪二十三年福隆当铺的经纬坐标。
最后一口气吐出时,阿四的牙齿咬碎了汉阳造撞针。铁屑混着血水沉入江底,在1938年国军沉船封江的位置,聚成个锈迹斑斑的十字架——那正是光绪二十四年教堂神父用来抵当银镯的铜饰,镯内长命百岁的錾痕已溃烂成东亚共荣的日语假名。
阿四在江底睁开眼时,毓雯的头发正缠住光绪二十二年赈灾银锭。银锭上的户部大印被江水泡成惨白脸孔,瞳孔处镶着汉阳造撞针的残片,针尖挑着张之洞光绪十六年的批文:闽局造船,宜防倭人。他吐出肺里的淤泥,气泡裹着《民报》残页升向水面,孙中山的肖像在波光中裂成九块,每块都映着不同年份的江心洲炮台。
卯时的死鱼浮满江面。阿四扒住运煤船的锚链爬上岸,发现每具鱼尸的鳃盖里都塞着《马关条约》残页,李鸿章的花押被鱼卵胀成二十一条的日文草书。瘸腿木匠蹲在滩涂刻碑,这次碑文拓着宣统三年的皇族内阁名单,青石屑落水即燃,将光绪二十四年密诏的灰烬冲成袁世凯戊午年称帝的卦象。
这碑该用你的肋骨刻。木匠突然将刻刀捅进阿四腰侧,刀尖刮到脊椎时迸出火星——那里嵌着刘把总怀表上的翡翠蟾蜍。阿四反手折断刻刀,断刃里淌出的不是血,而是醇亲王嫡次女光绪十六年的嫁妆单:松香绸百匹、东珠三十斛、汉阳造新枪。。。。。。
午时的日头晒爆鱼尸。阿四踹开日本商行库房,发现福州船政图纸已换成奉天兵工厂蓝图。图纸边缘的等高线突然蠕动起来,化作黑龙会的刺青图案,沿着他手臂爬上脖颈,在喉结处咬出胶济铁路的日文片假名。当他撕下图纸包扎伤口时,背面的张之洞批文竟渗出光绪帝咳血的痰渍。
申时暴雨突降。阿四在领事馆废墟翻出领事夫人的梳妆匣,玳瑁梳齿间缠着毓雯的头发。镜面映出江心洲炮台的倒影,炮管上的克虏伯1898字样正被酸雨蚀成大正三年大阪造兵厂。梳妆匣暗格突然弹开,掉出半枚带牙印的东珠——与二姨太耳坠的齿痕完全吻合。
戌时三刻,阿四跟踪浪人至码头。运煤船正在卸货,木箱裂口处露出义和团的黄头巾,巾上扶清灭洋的血字被改绣成大东亚共荣。浪人用刺刀挑起头巾时,阿四看见巾角结着块脑浆凝块——是瘸腿木匠光绪二十三年刻碑崩碎的眼球,瞳孔里冻着醇王府大火的残像。
子夜的更鼓混着浪人醉歌。阿四潜入船长室,发现航海日志用汉文写着:明治三十八年四月,旅顺港卸克虏伯炮三十门,转奉天兵工厂。墨迹未干处粘着宣统元年的《申报》,头条武昌新军哗变被红笔圈出,旁注满文:此乃天照大神恩赐之机。
五更天,阿四在锅炉房发现密室。二十门克虏伯炮裹着义和团旗,炮膛填满福州船政学堂的毕业证书。当他扯下炮衣时,呢绒纤维里突然钻出张之洞的白须,须梢系着汉阳铁厂的钢锭检验单,单角盖着昭和五年大连海关的验讫章。
晨雾中传来汽笛哀鸣。阿四撬开炮弹箱,弹头刻满醇王府女眷的生辰八字。最末一枚弹体滚烫,镌着毓雯庚子年闰八月卒,弹底引信处塞着唐才常自立军的血书残片。他突然听见炮管深处传来福州船政学生的齐诵,声波震得弹头裂纹里渗出光绪二十年的旅顺屠城血。
未时的江水开始沸腾。阿四将炮弹推入炮膛,撞针击发的瞬间,他看见毓雯的鬼魂从炮口冲出,黄头巾化作庚子年西什库教堂的火焰。炮弹在江心炸起的水柱里,醇亲王嫡次女的嫁妆单与《二十一条》正逐条拼接,松香绸缠住福寿膏烟枪,东珠串成满洲铁路的路基,汉阳造枪管拼出胶州湾租界的界碑。
酉时暴雨裹挟冰雹。阿四被浪人逼至船艉,武士刀劈开他肩胛时,飞溅的不是血而是光绪十六年的玉屑。浪人惊愕的刹那,阿四将半枚东珠塞进他喉管——珠子在食管里胀成《马关条约》的玉玺印,把浪人的肋骨撑成《二十一条》的条款编号。
戌时的闪电劈断桅杆。阿四抱着炮管坠江时,毓雯的头发正将整艘运煤船拖向江底。船体裂开的瞬间,他看见光绪二十年的旅顺白骨堆成炮台基座,光绪二十四年的维新党在基座刻字,宣统三年的革命军用血描红,昭和五年的日本工兵将字迹改成八纮一宇。
子夜,阿四在江底淤泥里摸到块石碑。瘸腿木匠的最后作品拓着民国二十六年南京的碑文,青石里嵌着醇王府的龙凤璜残片。当他用断玉刮去碑面苔藓时,金陵二字突然渗出血水——血来自光绪二十三年福隆当铺的井底,混着王典史的脑浆和三少爷的喉血,在碑面凝成卍字符。
最后一口气耗尽时,阿四的牙齿咬碎了石碑。石屑在江流中聚成张之洞的虚影,老人用汉阳铁厂的钢钎挑开他眼皮:看着!光绪十六年的玉,要刻到昭和二十年的降书!虚影消散处,江底突然亮起无数汉阳造枪管,管口指向的方位连成1945年密苏里舰的投降航线。
阿四在民国二十六年的南京城墙上苏醒时,毓雯的头发正渗进城墙砖的裂缝。砖面太平天国的刻痕被雨水泡胀,浮出昭和十二年的日文涂鸦。他抠下砖缝里的青苔,指腹触到块冰凉硬物——半枚东珠耳坠的银钩,钩尖刺着金陵制造局光绪七年制的暗记。
寅时的警报声撕破浓雾。阿四跟着逃难的人群跌进防空洞,洞壁的霉斑突然剥落,露出光绪二十四年江心洲炮台的构造图。瘸腿木匠的刻刀声从通风管传来,青石屑落在难民肩头,凝成南京卫戍司令部的布防番号。
这洞是光绪二十二年挖的。卖烟老汉突然开口,烟筐里摆着汉阳造子弹壳卷的纸烟,那年长江发大水,刘坤一派人掘洞泄洪,掘出三十门克虏伯炮。老汉的假眼珠反着光,玻璃体里冻着醇亲王嫡次女毓雯的剪影。
阿四的掌心在防空洞石壁上蹭出血痕。血珠滚落时突然悬停,映出昭和十二年十二月十三日的太阳旗——旗面血渍的纹路竟与光绪二十三年福隆当铺的账本折痕完全重合。当他伸手触碰时,血旗突然化作《马关条约》的誊本,李鸿章的花押正被刺刀挑成南京入城式的日文标语。
午时的爆炸震落洞顶石碑。碑文拓着洪武三十一年筑城记,背面却用满文刻有光绪二十二年赈灾银两清册。阿四翻开清册残页,墨迹突然游动成黑龙会的刺青图案,沿着他手臂爬上脖颈,在喉结处咬出紫金山天文台的坐标。
未时的枪声带着回音。阿四在秦淮河浮尸堆里翻出个铁盒,内藏醇亲王光绪十六年的密信:闽局之铁宜铸炮,勿为倭人所得。信纸被血水浸透,显出民国二十六年上海兵工厂的搬迁路线——汉阳造的撞针图纸正标注着金陵制造局光绪七年的款识。
申时三刻,阿四闯进废弃的机器局。车床下的老鼠洞积着黑色油膏,刮开竟是大东沟海战的舰炮润滑脂。当他扳动锈蚀的操纵杆时,齿轮突然咬合,将光绪七年的生产日志卡进昭和十二年的炮弹模具,在钢坯上轧出安全区三个字的逆模。
酉时的阴风卷着焦糊味。阿四在锅炉房发现二十门裹着义和团旗的克虏伯炮,炮膛里塞满《京师强学会章程》的铅字。最末一门炮的防雨布下,醇亲王嫡次女的嫁妆单正化作南京卫戍司令部的布防图,松香绸的经纬线缠住紫金山要塞的等高线。
戌时的月亮泛着尸绿。阿四尾随日本兵至金陵大学藏书楼,看见《永乐大典》的函盒正被改造成弹药箱。当兵曹撕下书页擦拭刺刀时,阿四发现纸浆里嵌着福州船政学堂的毕业证书,毕业生姓名处被刀尖刻上谷寿夫的片假名。
子夜的惨嚎从下水道涌出。阿四钻进排污口,发现管壁结着光绪二十年的旅顺血痂。手电筒光束扫过处,管底积着《马关条约》的蜡封碎片,每片都映着不同角度的斩首画面——刘把总、唐才常、谭嗣同的头颅正堆成昭和十二年的京观。
五更天,阿四在电缆沟摸到块温热的玉。龙凤璜的裂缝渗出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的血水,玉纹里冻着宣统三年武昌起义的弹道轨迹。当他将断玉按进墙面时,整条下水道突然震颤——光绪二十三年福隆当铺的井栏、光绪二十四年江心洲的炮座、昭和十二年南京的城墙砖在时空中轰然对撞。
晨雾中传来日语口令。阿四从废墟里抽出根钢梁,发现锈迹下的检验章正化作金陵兵工厂民国二十四年的标识。钢梁砸碎日本兵钢盔的瞬间,火星点燃了空气里的福寿膏残烟,将1937年的南京城烧成1895年的旅顺港。
午时的太阳被浓烟吞没。阿四在安全区教堂发现瘸腿木匠的新作:圣母玛利亚怀抱着唐才常的断头,天照大神踩着谭嗣同的脊骨。当他掀开神龛时,底座露出块带弹孔的汉阳造枪管,枪口正指向防空洞深处的石碑——碑文已换成昭和十二年十二月十三日。
申时三刻的屠杀暂停。阿四在尸体堆里翻出领事夫人的玳瑁梳,梳齿缠着毓雯光绪二十二年被割的头发。当他用梳子划开日本兵喉咙时,血珠在空中拼出《马关条约》的满文译本,条约边款处粘着1937年的《东京日日新闻》号外:百人斩竞赛。
酉时的寒风卷着灰烬。阿四爬上中华门城楼,发现雉堞的射击孔竟与光绪二十四年江心洲炮台的观测窗完全重合。当他将汉阳造步枪架进孔洞时,准星里浮现的是醇亲王嫡次女毓雯的闺房,窗棂的雕花正被昭和十二年的刺刀刻成东亚解放的标语。
戌时的照明弹照亮江面。阿四看见瘸腿木匠站在运尸船上刻碑,青石碑吸饱血水后浮现洪武三十一年的筑城役夫名册。当木船行至江心时,石碑突然爆裂,飞溅的石屑化作汉阳造子弹,击穿了1937年的夜幕与1895年的黄昏。
子夜,阿四在电厂废墟发现时光的褶皱。发电机组的铭牌正被酸液蚀成昭和十二年满洲重工。当他扳动电闸时,电弧里蹦出醇亲王光绪十六年的密使——那人的辫子缠着1937年的电话线,对着话筒嘶吼:闽局之铁已铸成屠刀!
最后一缕光熄灭时,阿四的牙齿咬碎了电厂的控制杆。电流顺着光绪七年的铸铁骨架窜遍全城,将1937年的南京照成1895年的旅顺——日军举着火把在双重时空中穿行,刺刀挑起的光绪帝辫子与民国学生的短发,在电弧中绞成死结。
阿四在庚子年的涿州官道上吐出血块时,齿缝间还卡着金陵电厂铜丝的焦糊味。柏油路面在暴雨中翻卷成《辛丑条约》的羊皮纸纹路,黏住胶济铁路勘探队的德国制皮靴。他踉跄撞进义和团设的粥棚,棚顶黄幡的扶清灭洋字迹正被雷火点燃,灰烬落在粥锅里,凝成东南互保的条约编号。
申时的雨帘被马蹄刺破。阿四看着聂士成的武卫军溃兵涌过,士兵胸前的铁甲裂口处汨汨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总理衙门光绪廿四年的电报密码。溃兵头目突然扯下辫子勒死同袍,断辫的茬口竟钻出德华银行光绪廿五年的白银汇票,票面水印映出端郡王载漪的脸。
大师兄的符水能避马克沁!棚外传来嘶吼。阿四转头见红灯照女子正用光绪廿六年《京津泰晤士报》折成纸人,铅字西摩尔联军在雨水中褪成八国联军。她将纸人投入火盆的刹那,火星溅到阿四手背,烧出《马关条约》割让辽东的经纬坐标。
酉时的雷暴劈断铁轨。阿四沿路基爬上运兵车,车厢里堆满德国克虏伯炮弹箱,箱面封条却盖着醇亲王府的螭龙纹章。撬开木箱后,二十杆毛瑟枪裹在松香绸里,枪托刻着刘坤一在两江总督任上的朱批:械存闽局,勿资倭寇。
子夜的枪声揉着拳民咒语。阿四在保定府驿站墙根拆解毛瑟枪时,发现击针簧片夹着薄绢——是毓雯庚子年割下的头发织就的地图,发丝走向勾勒出东南互保各省界线。月光突然暗去,瘸腿木匠拖着新刻的石碑翻过矮墙,碑文拓着咸丰十年《北京条约》,背面阴刻琉球使臣的绝命诗。
这碑该浸人油才显灵。木匠将刻刀捅进驿站马尸的肚腹,青石屑裹着马粪燃起绿焰。阿四看见碑面《北京条约》的九龙司三字正被火焰蚀成胶州湾,而驿丞尸体的辫梢系着克虏伯炮弹的铜引信。
卯时的雾气裹着火药残烟。阿四尾随德军侦察队至卢沟桥,发现石狮的基座被改造成马克沁机枪巢。当他抚摸狮爪时,花岗岩突然剥落,露出汉阳造步枪的枪管线膛,膛线阴刻着《东南保护约款》的密电码。
午时的日头晒裂永定河泥。阿四踩着浮尸渡河,发现尸体棉袄里掖着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密札,信纸却被联军炮火烧出蜂窝状孔洞。每个孔洞里卡着半粒东珠,珠面凝着《辛丑条约》赔款分期数额。
未时三刻的爆炸掀起尸块雨。阿四在京师大学堂废墟翻出《皇朝经世文编》,书页的空白处写满唐才常自立军密码。当他撕下封面糊纸时,糨糊里渗出旅顺大屠杀的血浆,将密码字符泡涨成明治卅三年黑龙会的刺青图谱。
申时的钟声响彻东交民巷。阿四从意大利兵尸体上剥下军靴,靴筒夹层掉出慈禧光绪廿六年西逃的路线图。地图边缘处用汉文批注:此道直通光绪十六年醇王府大火,朱砂标记的驿站位置正与毓雯庚子年的死亡坐标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