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让我仰望、让我心跳失序、让我以为触碰到了星辰的天之骄子。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漠然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没有眼泪,没有质问,没有预想中的崩溃。
一股奇异的、冰冷的平静感,像潮水般从脚底涌起,淹没了所有的疼痛和难堪。我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彻骨的清醒。
在他带着一丝玩味和等待的目光中,我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又抚平的纸。目光平静地迎上他,不再是仰望,不再是痴迷,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疏离。
然后,我扯了扯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肌肉的抽动,带着毫不掩饰的、彻底的嘲讽。
注我就不下了,我的声音异常清晰,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在死寂的走廊里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陆时谦,你这人……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捏着戒指盒的手,再落回他脸上,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还挺无聊的。
说完,我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走廊里一件碍眼的摆设。我把戒指盒从他手中抢了回来,然后转过身,挺直了背脊,迈开脚步。
帆布包空荡荡地垂在身侧,脚步落在冰冷瓷砖上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稳定。
一步,两步……身后的世界,连同那个捏着我心血的丝绒盒,连同那个曾光芒万丈如今却面目可憎的人,连同那场荒唐可笑的赌局,都被我决绝地甩在了身后。
没有回头。
5。
冷漠告别
那扇门隔绝的,不只是休息室的喧嚣,更是我过去几个月沉溺的幻梦。
从那天起,张静怡彻底消失了。消失在陆时谦触手可及的任何地方。
图书馆那个靠窗的老位置,阳光依旧明媚,但旁边再也没有那个带着雪松气息、慵懒翻书的身影。
咖啡馆里,只有忙碌穿梭的身影和氤氲的咖啡香,再无人会在街角突然出现,蹲下身替我系好鞋带。KTV的喧嚣、旋转餐厅的夜景……都成了被彻底删除的记忆碎片。
我把自己重新埋进了书堆。比以往更沉默,更专注,近乎一种自虐般的刻苦。课本、笔记、习题册成了我唯一的堡垒。
打工的时间加长了,不是为了攒钱买礼物,而是为了更早地独立,彻底远离这个充斥着他气息的地方。
那枚刻着L&Z的戒指,连同那个深蓝色的盒子,被我扔进了学校最深的人工湖,像埋葬一段腐烂的过去。
陆时谦的世界,却开始出现了诡异的裂缝。
起初是烦躁。校庆结束的日期像悬在头顶的剑,但他发现,演完最后一场的剧本,女主角不见了。
他发过信息,石沉大海。打个电话,永远是忙音。在图书馆门口偶遇,我抱着书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仿佛他只是空气。篮球馆的看台上,再也没有那个攥着廉价饮料、紧张注视他的身影。
他以为她会哭,会闹,会纠缠。他连打发她的台词都想好了,带着施舍般的怜悯。可她只是平静地、彻底地、像橡皮擦一样把自己从他的世界里抹去了。
那句还挺无聊的像一句魔咒,时不时在他脑海里回响,带着冰冷的嘲讽,让他心底莫名地窝火。
然后是空落。
习惯了身边总有那么一个安静的存在,像影子,不张扬,却总是在那里。习惯了她递过来的、字迹工整得可怕的课堂笔记;习惯了训练结束后,看台上那个固定的位置;甚至习惯了看她因为一道难题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当她彻底消失,他才惊觉,那些习惯像空气一样,平时毫无所觉,失去时却让人窒息。
真正的裂痕,出现在一次深夜。
一场暴雨后的高烧毫无预兆地袭来。陆时谦体质一向极好,那次却病得昏昏沉沉,没人照顾,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生病的时候。
家里空无一人,朋友都去通宵庆祝某个比赛胜利了。他浑身滚烫,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冒烟,连下床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模糊中,他感觉有人进来,动作很轻。微凉的手指覆上他的额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然后,是拧毛巾的声音,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擦拭着他滚烫的脸颊和脖颈。有人把他扶起来一点,杯沿凑到干裂的唇边,温热的水流小心地喂进来。
他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如山。只模糊地闻到一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不是他身边任何一个女生惯用的香水味。
那双手很凉,动作却异常温柔耐心,一遍遍地换着毛巾,喂着水,甚至在他难受得蜷缩起来时,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一个不安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烧退了,桌上放着一杯温水和几粒退烧药,旁边还有一张字条,只有一行工整清秀的字:医生说按时吃药,多休息。——张静怡。
家里空无一人,仿佛昨夜那温柔的照料只是一场高烧中的幻觉。
他捏着那张纸条,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第一次觉得心脏某个角落,被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暖流击中。
他想起她总是默默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当他为某个作业焦头烂额时,第二天桌上就会出现一份条理清晰、重点分明的资料摘要;当他因为一场重要的比赛失利而心情跌到谷底,把自己关在训练室疯狂投篮时,她不会说太多安慰的话,只会递过来一瓶水,然后轻声说:你上次那个变向过人,真的很厉害。
甚至在他被家里烦心事困扰,对着窗外出神时,她也会开一个笨拙的小玩笑,试图驱散他眉间的阴霾……那些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甚至觉得无聊的点滴关怀,此刻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带着一种迟来的、惊心动魄的暖意。
原来,她不是影子。她是那个在他最狼狈、最脆弱、最不设防的时刻,唯一会靠近、会默默付出、不带任何目的的人。
陆时谦第一次感到了慌乱。不是失去一个奖品的不甘,而是一种更深的、更陌生的恐惧——他好像,真的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认为无聊的张静怡,她的安静、她的认真、她笨拙却真诚的关心,像细密的藤蔓,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缠绕进了他的生命,留下了无法忽视的印记。
他开始下意识地寻找那抹身影。在图书馆浩如烟海的座位间,在食堂拥挤的人潮里,在通往教学楼的林荫道上。
他的目光会不受控制地搜寻那个抱着厚厚书本、步履匆匆的纤细背影。偶尔捕捉到,心脏会漏跳一拍,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焦躁和一种无处着力的空茫。
他看到她总是独来独往,神情平静而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她像一颗脱离了他引力场的星辰,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坚定地运行,散发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沉静而坚韧的光芒。
他试图靠近。在图书馆,他拿着根本不需要问的问题,走到她桌边。
我头也没抬,只是用笔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示意他坐下自己看资料,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