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1页）

1、

玻璃幕墙外的城市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宁檬的办公桌上方还亮着一盏孤灯。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她疲惫却专注的脸上，指尖在数位板上快速滑动，调整着最后一组广告创意的细节。

再半小时，一定能搞定。宁檬揉了揉太阳穴，顺手将又一杯已经凉透的美式咖啡灌下喉咙。她的办公桌一角摆着几个小药瓶——胃药、头痛药、助眠药，这是广告人的标配。

当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十八分，宁檬终于将最终版方案发送给客户，长舒一口气瘫在椅背上。她摸出手机，锁屏上显示着日期：6月10日。原来已经过了午夜，今天是她的二十八岁生日。她扯了扯嘴角，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期待生日了。

收拾背包时，宁檬习惯性地检查了三次是否带了移动硬盘和药片。这个强迫症般的习惯从童年延续至今，只是检查的内容从作业本和糖果变成了工作设备和药品。

写字楼深夜的寂静被放大，宁檬的高跟鞋声在空荡的走廊回响。电梯门缓缓打开，她走进去按下1楼按钮，习惯性地站在角落，对着镜面墙壁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短发。

电梯下降到十五楼时，突然发出一声怪响，随后猛地一顿，停了下来。灯光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只剩下微弱的应急灯亮起。宁檬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背包带子。

有人吗?电梯出故障了！她用力拍打电梯门，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尖锐。回应她的只有电梯井空洞的回声。

宁檬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幽闭恐惧症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她颤抖着摸出手机，勉强在微弱的信号下拨通了物业电话。

我被困在电梯里了，在十五楼左右。。。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有幽闭恐惧症，请快点。。。

女士请保持冷静，我们立刻派人处理。物业人员的声音公式化地安抚道。

等待的每一秒都被拉长。宁檬蜷缩在角落，闭上眼睛试图控制呼吸，却无法阻止童年记忆的闪回——六岁那年，她曾被困在老家废弃的谷仓里整整三个小时，是程阳。。。

维修人员马上到，请再坚持一下。物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大约十分钟后——对宁檬来说却像是一个世纪——电梯外传来脚步声。

里面的人还好吗?一个低沉的男声隔着门传来，出奇地令人安心。

宁檬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清了清嗓子：我。。。我还好，就是有点。。。害怕密闭空间。

我明白。现在我要手动打开外层门，可能会有点响声，别担心。男人的声音平稳而专业，带着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电梯外层门被撬开一条缝，光线透了进来。宁檬眯起眼睛，透过缝隙看到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正在操作工具。

再给我三十秒。男人说道，声音因用力而略显紧绷，今天是你的幸运日，这种老式电梯我修过很多次。

某种说不清的直觉让宁檬脱口而出：程阳?

外面的动作突然停住了。片刻沉默后，那双眼睛再次出现在门缝处，这次更近了些，带着明显的惊讶。

小柠檬?

这个童年绰号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宁檬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凑近门缝。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年，但那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和左眉上那道浅浅的疤痕，她绝不会认错。

真的是你?她的声音因惊喜而提高，你怎么会。。。

先让我把你弄出来，再叙旧。程阳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手上的动作加快了。

不到五分钟，电梯门被完全打开。宁檬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二十年后的程阳——曾经瘦小的男孩如今肩宽腿长，简单的深蓝色工装服掩盖不住挺拔的身姿，脸上稚气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男性棱角分明的轮廓。唯一没变的是那双含笑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检查着电梯控制系统。

好了，彻底安全了。程阳收起工具，转向宁檬，突然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动作与他刚才的专业冷静形成鲜明对比，却与记忆中的小程阳完美重合。

你。。。长高了。宁檬说出这句傻话后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程阳笑了：从十二岁到现在，不长高才奇怪吧?他的目光在宁檬脸上停留，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短发，还是。。。

他忽然顿住，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什么，递给宁檬：生日快乐，小柠檬。

宁檬低头，掌心里躺着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正是她小时候最爱的口味。

你还记得?她惊讶地抬头。

程阳只是微笑，眼角泛起细纹：我记得关于你的所有事情。

2、

宁檬盯着掌心的棒棒糖，塑料包装在电梯间的灯光下泛着微光。橘子味的。二十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

你。。。她抬起头，程阳正看着她，嘴角挂着那种似曾相识的弧度，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他工装服上的名牌确实写着程阳，下面一行小字工程部经理。

先出来吧，这里不安全。程阳向她伸出手，又迅速补充道，如果你需要的话。

宁檬犹豫了一秒，还是将手放了上去。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指腹有粗糙的茧，轻轻握住她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安心感涌上心头。

走出电梯，宁檬的双腿还有些发软。程阳立刻松开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在她踉跄时迅速扶住她的肘部。

谢谢。宁檬低声说，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童年玩伴。她偷偷打量程阳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颌，左眉上那道疤依然在那里，只是被岁月冲淡了些。十二岁那年，他为保护她被自行车刮伤的。

物业说马上派人来接手，我送你下楼吧。程阳指了指安全通道，走楼梯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