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在一旁帮腔,恶狠狠地瞪着我:柳丫头,别不识抬举!周老爷看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多少人想去还没门路呢!再啰嗦,把你们赶出安置区!
周围的难民都同情地看着我们,但没人敢出声。
我知道硬抗不行。心思急转,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我抬起头,脸上挤出惶恐又恳切的表情:老爷息怒!管事息怒!我们不是不识抬举!实在是…实在是我弟弟他…他有病!
有病
周福贵和王管事都是一愣。
是…是痨病!
我豁出去了,语出惊人,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平时看着还好,一累着就咳血!我们这一路逃荒,就是怕传染别人,才一直离人群远远的!老爷您行行好,让我弟弟留在安置区将养着吧!我一个人去庄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说着,我用力掐了一下承安的后腰。
承安多机灵,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小脸一垮,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身板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咳得撕心裂肺,脸都憋红了(一半是真憋的,一半是急的)。
痨病!
周福贵和王管事脸色大变,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后退好几步,周围看热闹的难民也哗啦一下散开老远,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这年头,痨病(肺结核)就是不治之症的代名词,人人闻之色变!
晦气!真晦气!
周福贵用手帕死死捂住口鼻,仿佛空气里都飘着病菌,厌恶地指着我,你!明天一早,跟王管事去庄子!这小痨病鬼,给我滚远点!不许靠近庄子一步!王有财,看好他们!要是让这病秧子乱跑,我唯你是问!
说完,周福贵像躲瘟疫一样,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连多看一眼都嫌脏。
王管事也吓得脸色发白,离我们远远的,指着承安:你!就待在这儿!不许乱跑!敢靠近粥棚,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又指着我,你!柳初禾,明天卯时,到东头集合!迟到一刻,有你好看!
说完也脚底抹油溜了。
危机暂时解除。我赶紧扶住咳得眼泪汪汪的承安,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安儿,没事了,他们走了。
姐…咳咳…我…我演得像吗
承安抬起泪眼,小脸通红,还不忘邀功。
像!太像了!
我心疼又好笑地给他擦眼泪,多亏了安儿,吓跑了大坏蛋!
心里却沉甸甸的。周扒皮这关是过了,但明天,我必须独自去那个龙潭虎穴般的庄子了。承安留在安置区,虽然有痨病护身,暂时安全,但长期装病也不是办法,还得想办法把他带在身边才放心。
夜色降临。安置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零星的咳嗽声和压抑的哭泣。
我拉着承安钻进窝棚,压低声音:安儿,姐明天要去那个庄子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怕不怕
承安小脸绷得紧紧的,用力摇头:不怕!我有‘痨病’!他们不敢靠近我!
他努力装出勇敢的样子,但眼神里的不安藏不住。
真棒!
我摸摸他的头,姐不在的时候,你记住几点:第一,按时去领粥,但离人群远点,别跟人挤。第二,窝棚里我藏了吃的(空间里的红薯干和豆子,用破布包好塞在角落),饿了就偷偷吃一点,千万别让人看见!第三,有人问起我,就说去庄子干活了。第四,也是最重要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如果…如果那个王管事或者周家的人想把你带走,你就使劲咳嗽,咳得越大声越好!喊‘我难受,我要死了!’明白吗
嗯!使劲咳!喊要死了!
承安用力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乖。
我把他搂进怀里,心里酸涩又充满斗志。为了承安,为了我们自己,周扒皮的庄子,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得闯一闯!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起来了。把窝棚里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给承安留的食物藏得足够隐蔽。又叮嘱了他一遍注意事项。承安红着眼睛,像个小大人一样保证:姐,你放心去!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你要小心那个周扒皮!
姐知道。
我抱了抱他,狠下心转身离开,不敢回头看他强忍泪水的样子。
来到东头集合点,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等着了,大多是面黄肌瘦的青壮年男女,脸上带着麻木和认命。王管事打着哈欠,清点着人数,看到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柳初禾站那边去!磨蹭什么!
我们这一队大概二十来人,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护院押着,像赶牲口一样,出了安置区,走上通往镇外的土路。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一片开阔的田地出现在眼前,田地深处,有一个依山而建、用土墙围起来的大庄子。
庄子门口站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王管事上前点头哈腰地跟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交接。那人叫刘全,是周家庄子的二管事,一脸横肉,眼神凶狠。他扫了我们一眼,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了一下,带着审视。
行了,人交给刘管事了,我的差事完了。
王管事对我们吼了一句,都给我老实点!在庄子上好好干,别给老子惹事!
说完就带着护院走了。
刘全背着手,在我们面前踱步,声音冰冷:都听好了!进了周家庄,就得守周家的规矩!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许偷懒!不许偷东西!不许交头接耳!更不许顶撞主子!谁犯了规矩,
他指了指庄子门口一根竖着的、带着血迹的粗木桩,看到没那就是下场!轻的鞭子伺候,重的,打死勿论!听明白没有!
听…听明白了……
众人稀稀拉拉、战战兢兢地回答。
大声点!没吃饭吗!
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