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滴到子时,书房门突然被踹开。宋哲成解下沾血的大氅裹住乐天真,瞥见她腕间被香灰灼出的新伤。宋哲成恭敬的向宋老夫人行礼:母亲,圣上已下旨,即刻出兵北伐。为何如此突然?老夫人疑惑的问道。母亲,可还记得前几日儿子遇袭。宋哲成提醒道。老夫人点点头。即刻点兵,他对副将冷笑,既然胡人想要本将的头颅,不如去阴山脚下亲自取。
出征那日,崔明玥的马车拦在朱雀门前。她递上缠着红绸的剑匣,笑眼却望着乐天真:哲成哥哥可知,有些旧伤看着结痂。。。宋哲成突然策马逼近,剑尖挑开她精心准备的饯行酒,崔姑娘既饱读诗书,当知心病还须心药医。
塞外的第一场雪落进辕门时,乐天真正在帐内整理着宋哲成的兵书。宋哲成掀帘而入,将暖手炉塞进她冻僵的掌心。如今你随我出战可害怕,他忽然展开羊皮地图,指尖划过两人共同批注的河道,你也是善读兵书,谋略计策不在我之下,可愿用些在儿女情长上?还未等乐天真回应。
帐外忽起骚动,一队流民押着个蒙面人跪在风雪中。乐天真掀开面巾的刹那,血色尽褪——那人颈间刺青,竟与十年前屠杀杏花村的胡人首领一模一样。
第五章烽火诺
那胡人首领,始终也未想到自己没有败给宋家军队,反而被往日随意杀戮的流民擒拿。三百流民如鬼魅般现身,手中并非刀剑而是铁铲。流民们竟用耕田之法在冻土下挖出八卦迷阵,生生困死了他带来的铁骑。
朔风卷过阴山隘口时,宋哲成正将胡人首领绑在祭天铜柱上。将军不可!副将按住他执鞭的手,此人知晓崔氏与胡人走私兵器的密道。。。。。。
本将自然知晓。宋哲成碾碎手中密信,那是流民从胡商尸体上搜出的账册残页,但有些债,必须血偿。他望向正在教流民孩童读的乐天真,她发间木簪突然断裂,青丝散落的刹那,祭坛四周火把骤灭。
处置完胡人首领,宋哲成便领军北上,一路收复山河,敌人尸骨累累。乐天真虽不直接上战场,但也出谋划策,同时安抚流民,每到一处便想方设法恢复耕织,通商贸易,颇得民心。宋哲成十分欣慰,可战事吃紧,宋哲成也在一场战役中受伤。
大营的军帐里,乐天真将汤药吹凉:将军该换药了。宋哲成攥着一本兵书,纱布下新愈的刀伤隐隐作痛。那日守城时,这丫头竟能指出地图上伏击点,倒让他想起父亲曾说,当年母亲也是这般与父亲沙场并肩。
报——亲兵呈上鎏金拜帖,清河崔氏送来的粮草已至辕门。话音未落,绯色骑装的少女掀帘而入,九鸾金步摇在烛火中流光溢彩:哲成哥哥,父亲让我代问。。。声音戛然而止,崔明玥打量着布衣荆钗的乐天真,忽然笑道:这一路走来,关于你的传闻不少,难怪宋哲成会倾心于你。女子不应困于后宅,如今的乱世,我们也应做出努力。以前多有得罪你不要放在心上。崔小姐,那里的话,今日还需谢你。乐天真见崔明玥竟自己来送粮草,便知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也是个有抱负的人。
宋哲成耳尖微红,正要开口,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八百里加急战报带着血污:潼关失守!胡人骑兵已过崤山!乐天真手中药碗砰然坠地,她望着沙盘上插满黑旗的盆地,突然抓住宋哲成手腕:不能退守南阳!你看汜水关的地势。。。
崔明玥怔怔望着他们交叠的手,突然解下腰间鱼符:我代崔家军为你们断后。她转身时簪缨猎猎,等收复洛阳,记得请我喝青梅酒。当夜子时,乐天真在整理军报时忽觉颈间一凉,螭纹玉佩落在锁骨上。
庆功宴上,宋哲成当众表示:今日之功,非我宋家军独有。他握住乐天真结满冻疮的手,诸君皆有功劳。流民举起的锄头汇成星河,映亮她腕间新戴的螭纹银镯——那是用胡人首领的盔甲熔铸的。
三更时分,宋哲成掀开了天真的营帐。她正对镜梳理长发,手腕上狰狞的伤口在烛火中宛如红梅。当年如果不是你。。。。。。他忽然将虎符按在妆奁上,如今千里焦土皆可作聘,只问娘子敢不敢接?
将军错了。乐天真蘸着胭脂画梅,我要的聘礼,是这天下太平。突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旖旎,崔明玥带着满身风霜闯入:哲成哥哥要的漕运图。。。她瞥见案上银镯,突然笑道:难怪江南近日都在传,宋家好事将近。
第六章长相忆
雪粒子扑打着太和殿的琉璃瓦,乐天真候在丹墀下。鎏金螭兽熏笼腾起的暖雾中,她听见殿内传来玉笏坠地的脆响。
宋将军莫要恃功而骄!紫袍老者颤巍巍指着舆图,如今半数世家南迁建康,你这北伐之议是要掏空大梁根基?宋哲成玄甲未卸,剑鞘上凝着关外的冰凌:王司徒可知,昨日胡人斥候已摸到汜水关?
退朝时,王司徒的犀角杖突然拦住去路。姑娘可知当年杏花村惨案?他枯指划过她耳后香灰斑,三十七具焦尸里,可有你父母的。。。
司徒大人慎言。宋哲成将乐天真护在身后,剑穗银铃与玉佩相撞,老者盯着他腰间先帝御赐的螭纹玉带钩,忽然冷笑:将军可知螭兽无角?有些东西,戴错了要掉脑袋的。
寒梅吐蕊时节,洛阳城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忽听得朱雀大街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三十八匹枣红马驮着鎏金箱笼踏雪而来,领头者高举玄底金纹的崔字旗。
这是崔氏最后一批粮草。崔明玥解下狐裘披在乐天真肩头,九鸾步摇上的明珠映着雪光,父亲要带族人迁往建康,这些。。。她抚过箱笼上螭纹封漆,就当是贺礼。
乐天真抚过袖中螭纹玉佩,朱雀门前崔明玥耳语:建康城近日多了三百私兵,俱配胡人马镫。
乐天真望着渐远的车队,怀中玉佩突然被温热掌心覆住。宋哲成将虎头兜鍪戴在她发顶,玄甲上还沾着关外的冰碴:母亲要见你。
松鹤堂的冰裂纹窗棂透进残阳,宋老夫人摩挲着七十六块牌位。
当年哲成带回半片染血的丝帛,老身便知他心中有人。翡翠护甲突然挑起她下巴,可宋家祠堂供着七十六块牌位,容不得半点差池。
窗外风雪骤急,乐天真解开发髻露出耳后香灰斑:民女亦不敢忘国仇家恨。她将螭纹玉佩与银镯并置案前,但求老夫人许我。。。。。。。
惊雷劈落庭中老梅时,宋老夫人突然将半卷丝帛掷入火盆。乐天真瞳孔骤缩——那竟是当年她留在破庙的往北血书!
你可知这丝帛背面写着什么?老夫人颤抖的指尖抚过焦痕,哲成十年前用血续的往北,非独行。
崔家今晨送来退婚书。翡翠护甲叩响螭纹银镯,说建康风水养人,要明玥另择佳婿。窗外老梅忽落新雪。
更漏滴到子时,老夫人突然将先帝赐的螭纹玉珏按在桌上:三书六礼可免,但你要在祠堂立誓——她盯着乐天真耳后疤,宋家血脉,永不南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