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橘色口红已经斑驳,露出原本苍白的唇色。
他肝癌晚期,疼得拿不稳相机,但还是坚持要拍。
她扯了扯嘴角,他说,得让照片记住他最后的样子,而不是那些P过的遗照。
我盯着她腕表上的心率监测器,数字跳得很快。
您知道吗
她轻声说,我删掉的那些‘违规照片’,其实都备份了。
她从手机里调出一张——
阿尔茨海默症的赵爷爷,只有在镜头对准他时,才会停止颤抖。
我以为控制镜头就能控制风险,她苦笑,但有些东西……根本控制不了。
凌晨三点,陈丽华把相机还给了我。
胶卷在抽屉里,她说,我没看。
我拉开抽屉,里面是那卷被她没收的胶片,封口完好。
为什么我问。
她站在门口,背影被走廊的应急灯拉得很长。
因为明天要下暴雨,她头也不回地说,而您应该有机会……拍完那组照片。
早餐时,周阿姨没来。
服务员说她一早就去了湖边。
我在栈道上找到她时,她正对着湖水梳头,白发披散,像一片将融未融的雪。
我丈夫是舞蹈演员,她突然说,他走之前,说想再看我跳一次。
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
可我再也没跳过。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节目单——
上面印着她年轻时演出的剧照,身姿舒展,像只振翅的鹤。
您昨天拍的照片,她看向我,能给我一张吗
我递给她一张——
晨光中的她,白发被风吹起,指尖微微抬起,像是即将起舞的姿势。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轻声说:够了。
暴雨来得比预报的更早。
我们被困在山间小亭里,雨水像瀑布一样砸在屋顶上。
陈丽华本能地掏出平板,要组织安全报备合影。
老人们没人动。
张伯的助听器在雷声中发出刺耳的嗡鸣,李姨紧紧攥着那支断掉的口红。
陈丽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按下拍摄键。
我举起相机:要不要试试……拍点没用的东西
雨幕中,周阿姨突然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她跳了一支舞。
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动什么。但她的手臂舒展,脚尖轻点,像是回到了四十年前的舞台。
我按下快门。
陈丽华的平板电脑掉在地上,屏幕裂成蛛网。
回养老院的大巴上,陈丽华没再清点人数。
她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攥着那张被雨水泡皱的节目单——
周阿姨跳舞前塞给她的。
水渍晕染开钢笔字迹,但还能辨认出1985年全省文艺汇演一等奖的字样。
我隔着过道看她把平板电脑塞进背包最底层,动作像在埋葬什么。
周叔。
快到站时她突然开口,声音比雨后的空气还轻,您觉得。。。什么是好照片
取景框里,她的侧脸被车窗分割成明暗两半,明亮的那侧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