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到工作室时,巷口的梧桐树下放着个蓝色保温袋。
袋口露出半截便签纸,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写的:
热粥,不烫了再喝。
2
我蹲在工作室门口拆保温袋时,林知夏的高跟鞋声从巷子里哒哒传来。
谢总这是改行当外卖员了?她弯腰戳了戳保温袋上的蓝色贴纸——是谢氏集团的标志,被红笔圈了个歪歪扭扭的外字。
我把便签翻给她看:怕你没吃早饭。——谢。末尾那个谢洇了点墨,像是笔尖在纸上顿了半秒才落下。
三明治咬第一口就尝到焦味。
煎蛋边缘黑黢黢的,火腿片薄厚不均,有一片还带着没刮干净的肉筋。
我想起谢砚厨房那套从德国背回来的厨具,三年里只在结婚纪念日用过一次,还是阿姨提前备好的食材。
林知夏咬了口我的三明治,突然笑出声:他连芝士都烤糊了。她抽了张纸巾擦我嘴角的蛋黄,上个月我让小陈给我带早饭,他还说‘这种小事找助理’,现在倒学会自己动手了。
我低头撕三明治包装纸,纸边蹭得指尖发疼。
接下来的日子,谢砚的外卖来得越来越勤。
周二我忘带设计稿,他踩着十厘米的台阶往工作室窗户里递文件袋,西装裤膝盖沾了白灰;周三林知夏故意点加十颗话梅的酸梅汤,他举着杯子站在门口问:是这种皱巴巴的黄话梅吗?;周五下班时我锁门,一转头看见他蹲在梧桐树下,手里拎着两杯奶茶——一杯全糖,一杯三分糖,和我喝了七年的口味分毫不差。
周秘书说,林知夏晃着手机凑过来,屏幕是她和谢砚助理的聊天记录,谢总把日程表全改了,早上七点必须出门,说是‘配送任务’,下午四点半准时下班,美其名曰‘蹲点等客户’。她戳了戳我胳膊,你家谢总现在比我家楼下煎饼摊老板还准时。
我没接话,盯着桌上那杯三分糖奶茶。
杯壁凝着水珠,在设计图上洇出个小圆圈,像极了三年前他在暴雨里举着设计稿时,西装袖口滴在我图纸上的水痕。
暴雨夜来得毫无预兆。
我赶新系列的终稿,抬头时窗外已经电闪雷鸣。
工作室的老空调嗡嗡响,我裹着毯子趴在桌上打盹,迷迷糊糊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
再睁眼时,沙发上多了团毛茸茸的东西。
你……我揉着眼睛坐直,看清那是件熊猫玩偶服。
谢砚裹着它缩在沙发角,脑袋上的熊猫耳朵歪向一边,露出半张发红的脸。
怕你赶工累,他扯了扯玩偶服拉链,声音闷在毛里,以前总说给你最好的资源,现在才明白……他顿了顿,伸手摸出兜里的保温桶,我只想陪你吃碗泡面。
雷声响过,他从玩偶服里掏出两包泡面——是我大学时最爱的番茄味。
桶面腾起的热气糊在他眼镜上,他摘下来擦,我看见他眼尾泛着红,像三年前在雨里等我时那样。
其实你不用……
我想。他打断我,把叉递过来,以前总觉得赚钱、给你资源就是爱,可你上次说在医院打点滴时……他喉结动了动,我助理说你烧得说胡话,喊的是‘阿砚,我冷’。
我捏着叉子的手在抖。
番茄汤的酸香裹着热气涌进鼻腔,我突然想起大二冬天,他蹲在宿舍楼下给我煮泡面,锅是从实验室偷的,面汤里飘着两片他翻遍超市买的蟹肉棒。
那天我吃到凌晨两点,他的手冻得通红,却一直说再煮一碗,你胃不好。
雨停时已经凌晨三点。
我收拾画稿,谢砚抱着玩偶服站在门口,头发还沾着雨水。
我先走了,他指了指茶几上的保温桶,里面有姜茶,你……
明天早上别送早饭了。我打断他。
他的肩膀明显僵了下。
我胃不疼了,我低头整理画稿,声音轻得像叹气,但……可以带份豆浆。
他没说话。我抬头时,看见他眼睛亮得像被雨水洗过的星星。
后半夜我靠在沙发上打盹,迷迷糊糊听见手机响。
是小陈发来的消息:棠姐,明天的面料商说提前到十点,你别熬太晚啊。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站起来,突然眼前发黑。
扶住桌角时,额头碰到了保温桶——还温着。
第二天我是被小陈摇醒的。
棠姐你发烧了!她摸我额头的手冰凉,39度,赶紧去医院。
我迷迷糊糊被她扶着往外走,路过茶几时瞥见个新的保温桶。
盖子没盖严,溢出股小米粥的甜香。
谁放的?我哑着嗓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