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祸起萧墙
大楚王朝,永徽十九年,霜降。
暴雨如刀,劈碎了京城的暮色。林羽勒紧缰绳,胯下黑马的鼻孔喷出白气,蹄铁溅起的泥点在他泛着冷光的护腕上凝结成痂。离家三月有余,此刻他望着远处浓烟滚滚的府邸,后颈的寒毛突然根根倒竖——本该灯火通明的林府,此刻正被冲天火光吞噬,飞檐斗拱在烈焰中扭曲成狰狞的鬼脸。
吁!
黑马人立而起的刹那,三支淬毒弩箭擦着耳畔钉入树干,尾羽还在嗡嗡震颤。林羽旋身落地,腰间佩剑龙吟出鞘半尺,青锋映出三个蒙面色影从房顶跃下,手中弯刀在雨幕中划出森冷弧光。
林家余孽,拿命来!
为首杀手的刀势狠辣,直取咽喉。林羽侧身避过,剑锋斜挑,刀光剑影在暴雨中相撞,溅起的火星转瞬被雨水浇灭。他足尖点地跃上墙头,这才看清院内景象——满地尸首纵横,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父亲常练剑的演武场已成炼狱,母亲的绣鞋孤零零漂在血泊里,鞋面上的并蒂莲绣纹被血浸透,像开在死人脸上的花。
爹!娘!
怒吼撕裂雨幕。林羽踏碎瓦当跃入院中,迎面撞上七八名杀手合围。龙吟剑如银龙出渊,剑花旋开处,两名杀手喉管爆裂,血沫混着雨水喷在他脸上。他左掌劈出,震碎一人胸骨,右膝顶在另一人腰眼,指节扣住对方后颈麻穴,生生将其按进积水的花盆里。
谁派你们来的?
杀手瞳孔骤缩,嘴角溢出黑血——竟是服毒自尽。林羽踢开尸体,冲进正厅,梁木燃烧的噼啪声中,他听见微弱的呻吟。雕花屏风后,管家林忠趴在满地卷宗上,后背插着半柄断刀,看见林羽时,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精光:小、少爷。。。。。。快。。。。。。密道。。。。。。
忠伯!林羽抱住老人,看见他掌心死死攥着半卷羊皮纸,纸角染着暗红指印。身后传来破空声,他旋身挥剑,将一枚透骨钉斩成两段。正厅外,更多杀手举着火把涌来,领头者身披黑色斗篷,斗篷边缘绣着金线勾勒的蟒纹——那是宫廷死士的标记。
留活口!蟒纹斗篷者的声音像淬了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羽反手抽出腰间软鞭,鞭梢卷住房梁吊坠的青铜灯,借力荡上屋顶。瓦片在脚下碎裂,他踩着飞檐狂奔,暴雨冲刷着剑身血迹,却冲不散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当他跃过最后一道院墙时,身后的林府终于轰塌,火舌卷着浓烟舔向夜空,照亮了他腰间那枚鎏金虎符——那是皇帝亲赐的忠勇之家令牌,此刻却在火光中泛着刺目的血光。
五更天,雨势稍歇。
林羽躲在城西破庙的残垣下,借着火折子微光展开林忠留下的羊皮纸。纸上是父亲的笔迹,力透纸背,最后几个字被血浸透,却依然清晰:太子玺印。。。养心殿密道。。。皇叔。。。
皇叔?林羽皱眉。当今皇帝膝下两子,大皇子懦弱,二皇子暴戾,朝堂上最有权势的皇叔是楚王赵承乾,传闻其礼贤下士,常以贤王自居。他指尖摩挲着纸角,忽然发现背面有个极小的朱砂印,形如展翅凤凰——那是母亲的陪嫁之物凤血笺的标记,只有在紧急时刻才会动用。
破庙外传来马蹄声,三骑快马停在庙门百步外。林羽屏息吹灭火折,贴着断墙望去,见其中一人翻身下马,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晃出半枚龙纹——竟是宫中大内侍卫的腰牌。
确定林羽没死?为首者声音低沉。
回大人,前院发现他的佩刀,不过。。。。。。另一人迟疑,尸体不见了,或许是被野狗叼走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者重复了昨夜蟒纹斗篷者的话,楚王殿下说了,斩草要除根。尤其不能让他拿到。。。。。。话音突然被夜风吹散,林羽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等三人骑马远去,林羽摸向怀中的虎符,忽然触到硬物。低头一看,竟是从林忠指缝间滑落的青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养心殿三字,纹路里嵌着暗红碎屑——那是干涸的血迹。
东方既白,破庙的断墙上,忠勇之家的鎏金令牌被雨冲刷得发亮,却映不出少年眼底的寒芒。林羽将羊皮纸和钥匙收入贴身暗袋,龙吟剑在晨雾中划出冷冽弧光,斩断了腰间令牌的绶带。
爹,娘,你们等着。他望着远处浓烟未散的林府废墟,声音低沉如铁,我林羽纵是踏碎这大楚山河,也要让幕后黑手血债血偿。
晨风中,他的身影消失在熹微晨光里,唯有断墙上的忠字匾额,在暴雨过后的残阳中,裂成两半。
2初涉江湖
卯时三刻,京城南城门。
林羽将粗布褂子又紧了紧,袖中藏着的青铜钥匙硌得掌心发疼。他刻意用炭灰抹了眉骨,又在两颊贴上假须,镜中少年已化作面容粗粝的江湖客,唯有一双眼睛依旧亮如寒星,藏着化不开的霜。
城门守军的盘查比往日森严三倍。林羽混在运菜的队伍里,闻着菜筐里腐烂菜叶的酸臭,听着守军对百姓的呵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腰间伪造的万通货栈腰牌被粗鲁扯下时,他险些按上剑柄,却在瞥见守军袖口露出的蟒纹刺青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与昨夜屠杀林家的杀手,同属一个纹样。
滚!守军踹翻菜筐,白菜滚落在林羽脚边。他弯腰捡拾时,看见对方靴底沾着半片鎏金碎屑,正是林府匾额上的装饰。喉间泛起铁锈味,他强压下挥剑的冲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总有一天,你们的血会浸透这片土地。
市井街巷蒸腾着早市的热气,包子铺的蒸笼雾气弥漫,却掩不住林羽身上的血腥气——那是昨夜溅在衣摆的血迹,虽经雨水冲刷,仍有淡淡褐痕。他跟着人流拐进城西醉仙居,二楼靠窗位置,正坐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帽檐下露出半张敷着白粉的脸,指尖转着枚青铜骰子,正是暗影阁接头的暗号。
要打听消息,先喝了这碗酒。灰衣人推过酒碗,琥珀色液体里浮着片枸杞,在晨光中晃出细碎金光。林羽嗅到隐约的药味,指尖扣住碗沿,腕间青筋暴起——这是江湖中断指酒的规矩,喝了便算入道,从此生死不论。
酒液辛辣入喉,烧得胃袋发烫。灰衣人忽然低笑,斗笠滑落,露出一张敷着厚粉的脸,右眼角点着朱砂痣,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妙龄女子。她抛着骰子咯咯笑:小郎君胆子不小,可知暗影阁的消息,轻则蚀骨,重则丢命?
我只要暗影阁的下落。林羽推开空碗,袖中钥匙与碗沿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女子挑眉,目光落在他握剑的手上:林家的龙吟剑?有意思。跟我来。
她起身时,腰间银铃轻响,步幅开阔如男子,却在转身时不经意拂过林羽手背——那是江湖中探脉的手法,试他是否中毒或内力深浅。林羽不动声色,任她探完脉,只将内力压在丹田,装作普通武夫模样。
地下拍卖会设在城西乱葬岗的废窑里。暮色四合时,窑口亮起三盏气死风灯,昏黄光芒里,陆续有人戴着面具踏入。林羽跟着女子穿过蛛网密布的甬道,闻到腐土与铁锈混合的气味,脚下青砖缝隙里渗着暗红液体,不知是血迹还是矿脉。
记住,别出价,别摘面具,别惹麻烦。女子在他耳边低语,温热气息拂过耳垂,我叫苏瑶,江湖人称银铃罗刹,今日算你半个东家。
拍卖会用的是斗蟀的竹笼改的竞价牌。林羽掀开面具一角,看见场中摆着青铜鼎、西域宝石、甚至几卷泛黄的兵书,却都不是他要的东西。直到最后一件拍品被抬出——那是个檀木匣,盒盖上用银丝嵌着月牙图案,与他怀中羊皮纸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底价一千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百两。拍卖师敲着木槌,声音像破锣,这是暗影阁的密报,内容嘛。。。。。。嘿嘿,与当今太子爷的风流韵事有关。
场中哗然。林羽看见苏瑶的骰子转得更快,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正要举牌,却见左首二楼雅间里,有个戴金边面具的人抬手,声音懒洋洋:三千两。
五千两。苏瑶突然举牌,骰子在她指间碎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银票。林羽侧目,看见她袖口翻出半片绣着鸢尾花的锦缎——那是江南苏家的标志,传说苏家富可敌国,却从不涉足朝堂。
金边面具人冷笑:八千两,外加西域进贡的雪参三株。
拍卖师的木槌正要落下,窑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林羽本能抬头,看见三道黑影破入,手中弯刀泛着幽蓝光芒——是淬了毒的苗疆蛊刀。他旋身护住苏瑶,龙吟剑出鞘三寸,却见苏瑶忽然甩袖,银铃骤响,那些杀手竟如中邪般抱头惨叫。
快走!苏瑶扯住他的手腕,她指尖冰凉,却握得极紧,这些是暗影阁的死士,拍卖会是陷阱!
两人撞出废窑时,暴雨再次倾盆。林羽听见身后传来拍卖师的尖叫:匣子!檀木匣没了!他忽然意识到,从始至终,没人打开过那个匣子,所谓密报不过是引蛇出洞的诱饵。
往西街跑!苏瑶甩开斗笠,露出利落的短发,发间别着的银铃已不知何时换成了柳叶镖,前面有个染坊,借染料甩开他们!
巷子窄如刀鞘,两侧是高耸的砖墙。林羽听见身后杀手的脚步声,估算着距离,忽然伸手揽住苏瑶的腰,借力跃上墙头。她的身体比想象中轻盈,带着淡淡松香,混着雨水,竟让他想起母亲的梳妆匣。
往左!苏瑶在他耳边喊,同时发出三枚柳叶镖,钉入追兵咽喉。林羽落地时,看见染坊的大缸里泡着靛蓝染料,水面映出两人狼狈的倒影——他的假须已被雨水冲掉,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而她的厚粉被冲刷,露出苍白却英气的脸,眉峰如剑,眼尾上挑。
杀手追进巷子时,林羽已将苏瑶按进染缸,自己背靠着缸沿,剑刃在水面下划出圆弧。当第一个杀手踏入阴影,他骤然挥剑,靛蓝染料飞溅,在杀手脸上绽开如血的花。那杀手发出窒息般的呻吟,双手抓挠咽喉——染料里掺了哑药,正是苏瑶刚才趁乱撒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