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2页）

周莉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这才注意到，女儿手里拿的是最后一块面包。

老陈，你真没事?王大力扶着陈志刚，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陈志刚摆摆手，试图站稳。半小时前，他在六层高的脚手架上突然眼前发黑，差点栽下去，幸亏安全带扣得牢。

工头老张叼着烟走过来，志刚，你脸色跟死人似的。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可能就是中暑。陈志刚勉强笑笑，我休息两天就好。

那回家休息吧，正好明天周六。老张拍拍他肩膀，你这几个月一天没休，铁人也扛不住。

陈志刚本想拒绝，突然想起周莉这几天反常的表现和那个被匆匆挂断的视频电话。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好，我回去看看。他点点头，周一准时回来。

三个小时后，陈志刚拎着给妞妞买的卡通书包和周莉最爱吃的栗子蛋糕，站在了自家门前。他特意没告诉妻子自己要回来，想给她个惊喜。

钥匙插入锁孔，却转不动。陈志刚皱眉，又试了试——锁换了?

他敲了敲门，莉莉?妞妞?是我！

屋内传来一阵慌乱的碰撞声，然后是妞妞的尖叫：爸爸！接着是周莉压低的声音，妞妞别开门！

陈志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用力拍门，莉莉，出什么事了?开门！

几秒钟后，门开了一条缝，妞妞的小脸挤出来，爸爸！妈妈说不让你进——

陈志刚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客厅像被飓风扫过，抱枕散落一地，茶几上堆满了外卖盒和空饮料瓶；周莉站在沙发旁，脸色惨白，眼睛肿得像桃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文件夹。

怎么回事?陈志刚放下东西，大步走过去，家里遭贼了?

周莉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妞妞拽着陈志刚的裤腿，爸爸，妈妈哭了好几天了，还不让我告诉你。。。

莉莉?陈志刚伸手想碰妻子，周莉却像触电一样后退，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散落出一堆银行流水和聊天记录打印件。

陈志刚弯腰捡起一张，上面印着微信对话：

【林老师：这次操作失误是您的责任，必须补交保证金】【周莉：我真的没钱了，求求您把我之前的钱还给我吧】【林老师：公司规定，我也没办法】

他的目光移到旁边的银行流水上，一个个转账记录刺得他眼睛生疼：5万，8万，10万，15万。。。最后一条是今天的5万。

这是什么?陈志刚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周莉跪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抖动，对不起。。。对不起。。。我被骗了。。。所有的钱。。。都没了。。。

陈志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扶着沙发慢慢坐下，机械地翻看着那些纸张。数字在他眼前跳动相加：5+8+10+15+5=43万。这是他们全部的积蓄，甚至包括他父母给的10万买房钱。

谁骗的?他听见自己问，声音出奇地平静。

一个。。。理财老师。。。妈妈说很可靠。。。周莉泣不成声，他说。。。说能翻倍。。。开始确实返利了。。。后来。。。

陈志刚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但他看着妻子瑟瑟发抖的样子，怒火突然被一种更强烈的担忧压过。他蹲下身，轻轻拉起周莉的手臂，想扶她起来，却赫然发现她手腕内侧有几道新鲜的伤痕，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抓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声音都变了调。

周莉猛地抽回手，我。。。我不知道。。。不小心。。。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小周?你没事吧?是邻居林大妈的声音，妞妞在哭吗?

陈志刚深吸一口气，走去开门。林大妈看见他，明显愣了一下，志刚回来啦?我刚才听见妞妞在哭。。。

没事，谢谢关心。陈志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林大妈往屋里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志刚啊，你别太怪小周。我们小区好几个都被骗了，那个什么理财课。。。我女儿也亏了五万呢。她叹了口气，这些杀千刀的骗子，专骗在家带孩子的妈妈。

陈志刚点点头，喉咙发紧。关上门，他看见周莉已经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妞妞趴在她腿上，小声抽泣着。

他走回母女身边，慢慢蹲下，把她们一起搂进怀里。周莉的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报警了吗?他轻声问。

周莉摇摇头，他们说。。。如果报警，钱就永远拿不回来了。。。

骗子都这么说。陈志刚松开她们，拿出手机，我现在就报警。

不要！周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万一。。。万一他们报复妞妞呢?他们说知道我们家地址。。。

陈志刚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放下手机，捧起周莉的脸，莉莉，看着我。那些人是不是威胁你了?

周莉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他们说。。。如果你知道了，肯定会跟我离婚。。。我。。。我不能没有你和妞妞。。。

陈志刚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把妻子搂得更紧，傻瓜，我怎么会因为钱离开你?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几分钟前，他确实闪过这日子没法过了的念头。

周莉在他怀里崩溃大哭，你。。。你不知道。。。他们还有我们的照片。。。妞妞幼儿园的位置。。。他们说如果报警。。。

陈志刚的血液瞬间凝固。他轻轻拍着妻子的背，眼睛扫视着满地的资料，大脑飞速运转。这不是普通的诈骗，是带有恐吓性质的有组织犯罪。

莉莉，我们得报警。他尽量保持语气平稳，这些人必须被抓住，否则会有更多像你一样的人受害。

周莉抬起头，眼中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可是妞妞。。。

我会保护你们。陈志刚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泪，尽管他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明天我们就去派出所。今晚。。。今晚我守着你。

妞妞突然钻进他们中间，爸爸，妈妈，我饿了。

陈志刚这才想起那盒栗子蛋糕。他拿过来打开，妞妞欢呼一声，周莉却捂住嘴冲进了卫生间。听着里面传来的干呕声，陈志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抱起妞妞，宝贝，爸爸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话像是说给女儿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