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琳去时,不过数日,分厂厂长已然带人完成了初步方案,提交的报告中成果斐然。
他报告中将所有的功劳都归功于苏曼琳的指导。
后来我已声名狼藉,那位分厂厂长又跳出来,说当年技术改造一事另有隐情。
他说:苏曼琳同志贪功冒进,提供的图纸有严重缺陷,导致分厂一台关键设备报废,为掩盖事实,将责任推给当地工人操作不当。
我那时正是人人喊打之时,那桩旧案根本不会有人细查。
以崔主席为首的工会干部,批评我举荐失察的意见,雪花一样送进了厂长办公室。
直到顾城来探望我,我才知道,当年分厂报废的设备,是因为采用了苏曼琳从一份国外淘汰图纸上抄来的方案。
那位分厂厂长来头很大,是赵副厂长的远房亲戚。
总厂拨的改造经费,从分厂厂长这里,转手一道进了赵副厂长的口袋。
官官相护,他们求助无门,只得写下联名信,准备前来总厂反映情况。
临了,却被分厂厂长安插在其中的眼线败露了踪迹。
在苏曼琳启程去分厂时,分厂厂长将那些有意见的工人调离关键岗位,用各种理由边缘化,足足压制了几日。
等苏曼琳到的那日,他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成果报告。
那些工人有苦难言,举报信石沉大海,当即心灰意冷。
分厂厂长命人将所有功劳都安在苏曼琳头上,向我厂禀报,是他采纳了苏曼琳的先进方案。
那次的功劳来得太过顺利。
后来我在病床上,问过顾城:倘若我没有同意你,是你自己去的呢
顾城没有回答我,只是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那时我便明白了。
如果是顾城前去,那么那些被掩盖的问题,从始至终都会是他切切实实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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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没有顾城的苦苦哀求,我也没有被任何人胁迫。
我当然可以选择置身事外,避开前世那场无妄之灾。
或者把这份功劳干脆送给苏曼琳。
可那些工人,毕竟是我厂的职工,他们又何其无辜
我亲去求父亲,称苏曼琳经验尚浅,恐不适宜独当一面,想要亲自带队南下负责技改,揽下了这桩事。
过了几日,因我迟迟未能拿出具体方案,厂里多有怨言:林晓月沽名钓誉,既想要政绩,又怕担责任。
王芳愤愤不平,将厂里四处流传的闲话委婉讲给我。
她暗暗焦急:晓月,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分厂陆老板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什么王芳实在着急,他们传得那样难听。
我笑了笑,安抚她说再等等。
我知道,一旦我离开总厂,前往分厂的消息就会被赵副厂长一派通过电话告知分厂。
他们想要同前世一样,送我这份大礼,却也要确保那些问题设备在我到达分厂当日顺利运行,才能瞒天过海。
只要我晚去一日,那些被压制的工人便能多一丝喘息之机。
两日后,我接到陆向东的电话,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来。
这才吩咐下去,准备启程去往分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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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陆向东在去分厂的火车上会合,不出所料,他已派人摸清了分厂设备的关键问题和负责人。
我们不紧不慢,掐着时间,赶到分厂。
甫一进厂,便有分厂办公室主任禀报,说总厂二把手苏曼琳同志以我的名义,筹办了一场技术交流欢迎会,宴请了许多分厂技术骨干。
苏曼琳身边的助理来招待所请我。
分厂设备问题和贪腐的证据链条已基本清晰,明日便可向总厂纪委汇报。
我倒想看看,她忽然来这么一出,意欲何为。
我带人去了分厂的小礼堂。
台上,一首《在希望的田野上》方歇。
坐在主席台的苏曼琳却忽然带了哭腔:晓月姐南下指导技改,巾帼不让须眉,可曼琳却很为她而不平。
众人听她这样说,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
她捏着的确良衬衫一角,很是为难道:其实,这次曼琳请诸位前来,是想请你们替晓月姐想想,如何平息流言。
我静静站在礼堂外,听她杜撰了一个总厂小饭馆里,我被醉酒的顾城拖进包间图谋不轨之事。
众人唏嘘不已,却也目露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