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7页）

崔文子笑了，将半块玉佩递给徐阶：救命之恩，两清了。

徐阶接过玉佩，还想说什么，崔文子已转身走入夜色中。他的背影瘦削而挺拔，如同山间不惧风雪的青松。

京城外的小山坡上，新立了两座坟。崔文子跪在坟前，倒了两杯酒。

娘子，安儿。。。我替你们报仇了。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这么痛?

无人应答，只有风吹过坟头的青草，沙沙作响。

4瘟疫再临

雨水顺着崔文子的斗笠边缘滴落，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妻儿的坟前，三炷香早已燃尽，只剩下几截竹签插在湿软的泥土里。他站了整整一个时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复仇结束了。严世蕃被关在天牢最深处，等待秋后问斩。严党树倒猢狲散，三年前的江南赈灾案重新审理，十几个官员丢了乌纱帽。皇上甚至下旨表彰了方济的父亲——虽然人死不能复生。

一切都该结束了。

崔文子摸了摸怀中的药囊，那里装着最后一点红丸的解药。他本可以彻底解毒，却在最后一刻收了手，让严世蕃在痛苦中等死。医者的良知像一根刺，日夜扎着他的心。

我做得对吗?他轻声问坟茔，却只听到雨打树叶的沙沙声。

远处传来脚步声。崔文子警觉回头，看见一个披着蓑衣的人影正朝这边走来。那人走得很慢，时不时弯腰咳嗽。

这位大哥，可是身体不适?崔文子本能地问道。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病态苍白的脸：大夫?太好了。。。我正要进城找郎中。。。

话音未落，那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湿漉漉的地上。崔文子瞳孔骤缩——那血的颜色不对劲，带着一丝诡异的青黑色。

你从哪里来?崔文子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三指搭上脉搏。

柳。。。柳树村。。。那人艰难地说，我们村好多人。。。都病了。。。

脉搏紊乱而微弱，指尖传来不正常的灼热感。崔文子翻开那人的眼皮，看到眼白上布满细小的血点。他的心跳加速——这症状太熟悉了。

三年前，江南瘟疫。

别进城！崔文子厉声道，你会传染更多人！

那人惊恐地睁大眼睛：传。。。传染?

崔文子迅速从药囊中取出几粒药丸：吞下去，能暂时压制症状。带我去你们村。

那人服下药丸，呼吸稍稍平稳了些，却犹豫道：大夫。。。村里太危险。。。

我是郎中，崔文子斩钉截铁地说，带路。

柳树村离京城不过二十里，却仿佛与世隔绝。村口的老柳树枯死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条在雨中像鬼手般摇晃。一进村，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路边，无人收殓。

三天前开始的。。。带路的村民王五虚弱地说，先是李老汉家，接着是隔壁。。。现在大半个村都。。。

崔文子检查了几具尸体，面色越发凝重。溃烂的皮肤，发黑的血液，扭曲的面容——与三年前江南瘟疫的症状一模一样。

有人去过江南吗?崔文子问。

王五摇头：我们村穷，没人出过远门。。。

崔文子眉头紧锁。江南与京城相隔千里，同样的瘟疫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除非。。。

村里最近可有外人来过?

王五想了想：上月。。。有个游方道士在村口摆摊卖药。。。

什么样的道士?

瘦高个，留着山羊胡，眼睛特别亮。。。王五突然咳嗽起来，他卖一种红色药丸。。。说能强身健体。。。

红色药丸！崔文子浑身一僵：有多少人买了?

十几户吧。。。村长家买得最多。。。

带我去村长家。

村长家的情形最为惨烈。一家七口，死了五个，只剩下一个老婆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还活着，但也已经奄奄一息。屋内弥漫着刺鼻的药味，桌上还散落着几粒没吃完的红丸。

崔文子捡起一粒，碾碎在指尖嗅了嗅，脸色大变。这红丸与严世蕃服用的极为相似，但多了几味他不认识的药材。

道长。。。说每日一粒。。。百病不侵。。。老婆子气若游丝地说，吃了三天。。。就开始吐血。。。

崔文子迅速为祖孙俩施针喂药，又取出随身携带的药材，熬了一大锅药汤。

能动的都来喝药！他在村中奔走呼喊，没病的也要喝！

整整一天一夜，崔文子没有合眼。他挨家挨户诊治，将病情最重的集中到村长家照顾，轻症的隔离在另外几间屋子。死去的尸体被他下令焚烧——这在乡下是大忌，但此刻已顾不得许多。

第三天黎明，疫情终于稍稍控制。崔文子站在村口，看着焚烧尸体的浓烟升上天空，心中疑云密布。这绝非自然发生的瘟疫，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可谁会做这种事?目的又是什么?

崔神医。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崔文子回头，看见徐阶站在不远处，一身便装，面色凝重。

徐大人怎会来此?崔文子警惕地问。

徐阶走近，低声道：京城已有七个类似村子发现瘟疫。皇上命太医院秘密调查。

崔文子心头一震：七个?都是红丸引起的?

徐阶点头：看来你也发现了。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是几粒红色药丸，这是从其他村子收集的。与严世蕃服用的相似，但毒性更强，传播更快。

崔文子接过药丸仔细查看：里面加了东西。。。像是某种疫病的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