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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程松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屏幕上母病危速归四个字像钉子扎进瞳孔。他扯开领带冲进售票厅,汗津津的后背抵在冰凉的瓷砖墙上。最后一班回乡大巴在暮色中摇晃着驶出车站,车窗上凝结的水珠蜿蜒如泪。

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比记忆中更显阴森,枝桠间密密麻麻的红布条在夜风里招展。程松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挂红布是镇邪的。此刻那些褪色的布条却像无数沾血的舌头,舔舐着浓稠的夜色。

松娃子村头王瘸子的烟袋锅在暗处明灭,这个点回来。。。他浑浊的眼球突然瞪大,烟杆啪嗒掉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尾。

程松推开自家院门时,浓重的檀香呛得他咳嗽。正屋供桌上三支红烛淌着蜡泪,母亲歪在雕花木床上,枯槁的手腕套着个金镯子——那分明是二十年前春枝嫂跳井时戴的。

娘程松去握母亲的手,却被冰得缩回。床板下传来窸窣声,他俯身摸到个油纸包,里面是张泛黄的符咒,朱砂画的纹路像干涸的血迹。

后半夜起了雾。程松被吱呀声惊醒,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母亲直挺挺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的却是张年轻女人的脸,湿漉漉的长发滴着井水。

铛——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铜锣声。母亲猛地转头,金镯子撞在桌角发出脆响。程松看到她脖子上青紫色的指痕,分明是被人掐出来的。

祠堂里七盏长明灯照得人脸发青。村长握着桃木剑站在供桌前,八仙桌上躺着个盖红布的躯体。程松掀开红布的瞬间,血液在耳膜里轰响——那是他自己的脸。

时辰到了。村长沙哑的声音带着疯癫的笑意,二十年前程木匠坏了规矩,今夜他儿子替父还债。七个戴傩面的汉子围上来,程松这才看清供桌上摆着春枝的牌位,烛火将冤字照得血红。

瓦罐碎裂声划破死寂。母亲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照亮她脖颈处翻卷的皮肉——那里根本没有喉结。程松突然想起父亲失踪那晚,井底传来的闷响,还有春枝被捞上来时手里攥着的半截木匠尺。

程松被反绑在祠堂梁柱上,火把映出母亲癫狂的面容。她撕开脖颈处溃烂的皮肉,露出喉结——这具身体里住着的,分明是失踪二十年的程木匠。

当年春枝怀了你的种!母亲(父亲)的声带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嘶吼,金镯子在火光中浮现出细密的符咒,村里逼我亲手给她戴锁魂镯。。。他掀开供桌黑布,八具骷髅呈北斗七星状排列,每具天灵盖都钉着半截木匠尺。

祠堂地面突然渗出腥臭的井水,春枝的牌位裂开一道血纹。程松趁乱挣开绳索,摸到父亲工具箱里的墨斗。当朱砂线缠上第七具骷髅时,他瞥见骷髅右手缺了无名指——和家里供奉的祖父遗像一模一样。

程松逃进后山乱坟岗,七个戴傩面的村民举着火把围追。其中一人的面具被树枝勾落,露出村医陈叔的脸——他的左耳垂挂着春枝当年的银丁香耳坠。

你爹当年故意打偏棺材钉,让春枝的怨气困在镯子里。陈叔的瞳孔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每七年用至亲骨血献祭,才能镇住井里的东西。。。他突然捂住喉咙,黑色井藻从口腔涌出。

程松在坟堆里发现二十年前的孕妇墓,墓碑上程门春枝四个字被凿得面目全非。当他拂开苔藓,月光照出底下的小字:姊春娥泣立。母亲梳妆匣里泛黄的照片上,双胞胎姐妹穿着相同的蓝布衫。

程松被逼到古井边时,怀中的半截木匠尺突然发烫。井底传来婴儿啼哭,水面浮现的却不是他的倒影——穿蓝布衫的春枝抱着襁褓,身后的程木匠正将金镯套上她手腕。

孩子被炼成了守井童子。。。母亲(父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举起锈迹斑斑的棺材钉,只有程家血脉能打开。。。话未说完,井中窜出的黑发缠住他脖子,将人拖入沸腾的井水。

程松抓住浮出水面的油纸包,里面是张生辰八字:丁卯年七月十五。这个中元节出生的日期属于春枝,也属于镜中梳头的母亲。井壁突然浮现血字:子时三刻,替命换命。

祠堂方向传来密集的铜锣声,七个傩面人抬着花轿踏雾而来。轿帘被阴风掀起,穿着嫁衣的春枝正对着他笑,怀里的白胖婴儿睁着没有瞳孔的眼睛。

祠堂铜镜轰然炸裂的瞬间,程松在飞溅的碎片里看到奇景——自己右眼瞳孔映出弦月,左眼却是满月。七个傩面人突然僵立不动,他们脚下渗出粘稠的黑影,如同活物般爬上花轿。

原来你才是真眼。春枝的嫁衣褪成惨白,她怀中的婴儿爬过程松肩膀,冰凉的小手按住他后颈胎记。剧痛中程松脑海里闪过陌生画面:祖父跪在星象图前,将木匠尺刺入婴孩颅顶,血滴在二十八星宿的鬼金羊方位。

后山传来狼嚎,血月当空。程松发现那些追捕他的村民脖颈后都有北斗七星状的黑斑,而自己锁骨处正浮现第八颗血痣。母亲留下的油纸包里滑出半张族谱,被撕毁的那页残留着葬月人三个字。

逃进山神庙的程松踢到个陶瓮,里面蜷缩着具穿蓝布衫的骸骨。当他扯下梁柱褪色的帷幔,露出布满蛇鳞纹的壁画:双头巨蟒缠绕着花轿,轿中女子腹部插着七根桃木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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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骨手腕突然抓住程松脚踝,金镯子内侧显出密文:戊寅年巳月亥时。这个时辰让程松浑身发冷——正是他出生的时刻。庙外传来铃铛声,二十年前给春枝接生的神婆拄着蛇头杖出现,她的瞳孔是诡异的竖瞳。

程木匠换命失败了。神婆的舌头分着叉,他把春枝的魂封在你娘体内,却不知春娥早被蛇仙选中当容器。她掀开供桌红布,玻璃罐里泡着个双头蛇胎,其中一个人头长着母亲的脸。

山涧突然漂来数十盏河灯,每盏灯芯都燃着幽绿火焰。程松跟着灯流来到废弃义庄,推开门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上百具尸体整齐地朝着后山跪拜,他们天灵盖都钉着刻有蛇纹的铜钱。

最前排的尸体突然转头,竟是早已死去的王瘸子。他腐烂的声带挤出话语:当年。。。蛇仙墓。。。话未说完,尸体口中钻出条双头小蛇。程松在停尸床下发现盗墓工具包,里面夹着泛黄的日记本,记载着1937年日军在村里寻找龙骨的往事。

当血月移至中天,所有尸体同时站起。程松混在尸群中登上后山,看见悬崖处裂开个青铜巨门,门环是纠缠的双蛇。门缝渗出的黑雾里浮现出母亲的身影,她脚踝上缠着刻满经文的锁链,另一端没入门内翻涌的蛇群。

程松用木匠尺划破掌心,血滴在青铜门上的瞬间,整座山开始震动。门内传出婴儿啼哭与蛇信嘶鸣的混响,春枝和春娥的声音同时在脑海炸开:打开门别开门!

神婆的蛇头杖突然刺穿程松肩膀,剧痛让他撞向青铜门。在指尖触到门环的刹那,他看见两个镜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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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侧世界里母亲抱着正常婴儿,村民正在活埋脖颈有黑斑的程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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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侧世界里春枝牵着蛇童,穿嫁衣的程松在血雨中走进青铜门

青铜门上的双蛇开始吞食彼此,程松后颈胎记灼烧出焦糊味。日记本从尸群中飞起,最后一页粘着的照片飘落——1937年的考古队合影里,年轻的神婆正站在祖父身旁,两人手中握着相同的蛇纹铜钱剑。

青铜门上的双蛇浮雕突然开始蜕皮,簌簌落下的蛇鳞在半空化作灰烬。程松被神婆推进门缝的刹那,耳边响起锯木头般的嘶吼。腥风卷着黑雾扑面而来,他发现自己站在二十年前的程家老宅,屋檐下挂着两盏写着囍字的白灯笼。

井口传来婴儿咯咯的笑声。程松摸到怀里的半截木匠尺,尺身突然浮现磷火般的绿光。借着幽光,他看见井沿密密麻麻刻着符咒——全是倒写的《往生咒》。当他伸手触碰井壁时,砖石突然变成蠕动的蛇身,冰冷的鳞片缠住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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