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寒风卷着沙砾拍打窗棂,陆沉将通红的铁胚浸入冷水,升腾的白雾模糊了年轻的面容。炉火映照着他右臂狰狞的箭伤,那是三年前在陇西古道留下的印记。
叮当声突然被马蹄踏碎。
二十余匹战马旋风般冲入云崖镇,马鞍上悬挂的狼牙坠饰叮咚作响。为首的虬髯汉子扬起弯刀,刀锋在夕阳下折射出血色:苍狼部的勇士们!让这些两脚羊见识真正的——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起。
陆沉手中的铁钳穿透马颈,滚烫的鲜血溅在青石板上。失控的战马将虬髯汉子甩下马背,这个变故让蛮族骑兵出现了刹那的混乱。
从西门粮仓绕过去!陆沉拽过吓呆的米铺掌柜,指尖沾着血在案板上画出路线,镇守备队的弓弩都架在东门,带着妇孺往地窖撤。
他突然顿住。三丈外的染坊布幌微微晃动,十五岁的哑女阿萝正抱着染缸发抖,三个蛮兵狞笑着围过去。陆沉摸向腰间的手忽然停住——那里本该挂着半块青铜虎符。
布帛撕裂声刺破耳膜。
陆沉抄起刚打好的犁头掷出,精铁打造的农具洞穿蛮兵胸甲。另外两人尚未转身,染坊竹竿已横扫膝弯,阿萝手中的靛蓝染料泼进敌人眼眶。当陆沉劈手夺过弯刀时,才发现少女正用染布的手法将敌人手臂绞成麻花。
你会武功?话出口才想起对方不能言语。阿萝指了指他腰间露出的玄铁枪头,在地上画出半枚虎符形状。
远处传来号角长鸣,陆沉瞳孔骤缩。这是苍狼部百夫长以上的将领才有的犀角号,当年在赤水关。。。。。。
小心!阿萝突然扑过来。陆沉旋身挥刀,斩落三支淬毒弩箭。三十步外,虬髯汉子正用滴血的弯刀挑起个襁褓,婴儿啼哭撕心裂肺。
陆沉摸到腰间冰冷的玄铁枪头。父亲被乱箭射杀那日,也是这样的黄昏。十二岁的他躲在尸体堆里,看着玄甲卫的旗帜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接着!阿萝抛来一捆浸透桐油的布匹。陆沉深吸口气,枪头划过青石迸出火星,烈焰顺着布匹窜向蛮族马队。在浓烟与惨叫声中,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阵型——苍狼部惯用的三叉戟突击阵,左侧永远留着破绽。
当最后一名蛮兵倒下时,陆沉才发现虎符不知何时到了阿萝手中。少女将染血的半块青铜符按在他掌心,残缺的纹路竟严丝合缝。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黑甲骑士冲破暮色,为首之人看到玄铁枪头时猛然勒马。
玄甲龙骑营都尉江怀玉,参见少将军!
陆沉后退半步,炉火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十二年前父亲战死时,接应的正是龙骑营。
暮色中的云崖镇飘着焦糊味,江怀玉的黑铁面甲映出陆沉戒备的身影。龙骑营骑士们默契地形成包围圈,战靴碾过蛮族尸首时发出骨骼碎裂的脆响。
十二年前赤水关外,龙骑营的狼烟迟燃了三个时辰。陆沉将玄铁枪头抵在江怀玉喉间,那些腐烂在记忆里的画面突然鲜活——父亲的白袍浸透鲜血,却把最后半块虎符塞进他怀里:活下去,等玄甲重聚。。。。。。
金属摩擦声划破死寂。
江怀玉解下佩剑插进青石板,单膝跪地时甲胄铿锵:当年龙骑营在落鹰峡遭遇伏击,末将带着十七名弟兄杀出重围,赶到赤水关时只看到陆帅的枪缨挂在蛮族王旗上。
他从贴身处取出焦黄的绢帛,血色战报触目惊心。陆沉认得那字迹,父亲写信时总在玄字最后一笔带出锋芒。当看到内应泄密四个字时,枪头突然颤抖着划破江怀玉脖颈。
染血的战报被塞进陆沉手中,阿萝忽然抓住他右腕。少女指尖在伤口处快速点按,竟是用靛蓝染料在皮肤上绘出穴位图。陆沉只觉淤塞多年的经脉豁然贯通,被毒箭所伤的右臂第一次能完全抬起。
药王谷的截脉手?江怀玉猛然起身,黑甲骑士们同时拔剑。阿萝退到染缸旁,将染成绛色的布匹猛地掀起,漫天红绸中跃出七枚银针。
陆沉挥枪扫落暗器,却发现银针排列的竟是玄甲卫联络暗号。未及细想,西南角瞭望塔突然炸开火光,燃烧的箭雨倾泻而下。
是苍狼部的蝮蛇营!江怀玉挥剑劈开流矢,他们的重甲骑兵能踏平城墙!
陆沉望向镇外扬起的沙暴,耳畔响起父亲教导兵法的声音:凡重甲必畏火,凡骑阵必有眼。他突然扯下酒肆门前的爆竹,浸入桐油后抛向马厩。受惊的烈马拖着火球冲入敌阵,重甲骑兵的阵型顿时大乱。
阿萝拽着他跃上染坊屋顶,沾满染料的手指在瓦片上疾书:地窖有密道。少女突然咬破指尖,在陆沉掌心画出残缺的山河纹样——与父亲留下的羊皮地图完全契合。
你知道《山河阵图》?陆沉反手扣住她手腕。阿萝眼中泛起水雾,突然撕开衣襟,锁骨处的玄鸟刺青在火光中展翅欲飞。这是玄甲卫死士才有的印记,十二年前就该绝迹人间。
江怀玉的怒吼从街角传来:保护少将军!三十名黑甲骑士结阵死守巷口,他们的弯刀组成钢铁荆棘,蛮族骑兵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血肉横飞。陆沉看到有个年轻骑士被长矛贯穿腹部,却用肠子缠住敌人脖颈同归于尽。
染坊突然剧烈震动,地下水脉轰然塌陷。阿萝拉着陆沉坠入密道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江怀玉斩断吊桥铁索,独自面对潮水般的蛮族大军。
**黑暗中的密道**
流水声在耳边轰鸣,陆沉摸着湿滑的石壁前行。玄铁枪头划过岩壁,迸溅的火星照亮前方——三百具覆甲尸骨跪成甬道,他们的铁甲上布满箭孔,却保持着拱卫的姿势。
最前方的尸骸手握断剑,剑柄镶嵌的夜明珠突然亮起幽光。陆沉在尸骨怀中找到半封血书,父亲的字迹刺破黑暗:吾儿亲启,见字如面。玄甲卫遭奸人所害,汝当持此图。。。。。。
阿萝突然按住他肩膀。少女指尖冰凉,在血书背面写出八个血字:隔墙有耳,图非全貌。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十七盏幽冥般的绿火飘进墓室。
少将军好手段。阴柔的嗓音在石壁间回荡,白袍书生摇着折扇从暗影中走出,能在苍狼部围剿下逃生,不愧是陆帅血脉。
陆沉瞳孔骤缩。书生腰间玉牌刻着蛮族狼图腾,手中却提着龙骑营的制式长剑。当看到他翻腕亮出的起手式时,陆沉终于认出这是父亲亲卫独门的回风拂柳。
韩叔?少年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十二年前教他骑射的韩翊叔叔,此刻正将淬毒暗器对准他眉心。
密道石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韩翊手中的淬毒暗器泛着幽蓝寒光。陆沉的手指几乎要捏碎玄铁枪头——十二年前教他骑射的韩叔,如今却以蛮族狼图腾玉牌示人。少将军,你父亲至死都在维护的玄甲卫,不过是帝王权谋的弃子。韩翊的折扇轻点石壁,机关转动声轰然响起,三百具玄甲尸骸的甬道竟裂开暗门,不如与我共掌《山河阵图》,重写这九州棋局?
阿萝突然咬破指尖,在陆沉后背疾书血字:尸毒!闭息!陆沉猛然屏息,挥枪横扫韩翊面门,枪风激荡间,韩翊袖中暗藏的紫色烟雾已弥漫墓室。烟雾触及岩壁尸骨,瞬间腐蚀出焦黑孔洞——正是当年赤水关惨案中蛮族使用的腐骨瘴!
两人跌入暗门后的地下河,冰冷水流冲散毒雾。阿萝拽着陆沉浮出水面时,眼前赫然是绵延数里的铸铁兵俑阵。兵俑手持的陌刀阵型,竟与陆家《破军七式》残缺图谱中的星罗棋布式完全契合。这是。。。玄甲卫真正的练兵场?陆沉抚过兵俑胸甲上的玄鸟纹,碎甲下露出焦黑的火药痕迹——十二年前父亲竟已研发出火器雏形。
韩翊的冷笑从穹顶传来:陆帅若肯交出火药秘方,何至于被三方围杀?话音未落,兵俑双眼突然泛起红光,机括转动声如雷霆。阿萝迅速以染布手法拆解兵俑关节,陆沉则依稀有记忆刺向兵俑腋下三寸——当年父亲握枪的茧痕位置。轰然倒塌的兵俑体内,滚出半卷《山河阵图》残篇,其上朱批赫然是帝王笔迹:玄甲过盛,当诛。
重返地面时,云崖镇已成焦土。江怀玉的黑甲骑士仅存五人,死守的巷口堆满蛮族重骑尸体。见到陆沉手中阵图残卷,江怀玉突然反手一剑刺向阿萝:药王谷妖女!当年就是你父亲向蛮族泄露赤水关布防!陆沉格剑的瞬间,阿萝锁骨处的玄鸟刺青渗出血珠——那竟是覆着人皮面具的蛮族狼头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