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江北区市委大院一号楼。吴新蕊独自站在客厅中央,身上只着了件丝质睡衣,左手环抱胸前,右手紧握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着她紧锁的眉头。电话那头,是清江日报社分管三产的副社长,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恭谨。报社新建的员工宿舍楼,苏清璇分到了一套单人公寓。女儿不回家的时侯,吴新蕊总会把电话打给这位副社长,让他留意女儿的行踪。今晚,这位副社长从八点一直守到将近十点。“书记,令爱的车回来了。”吴新蕊心头一松。“车里有两个人,开车的不是令爱,是个年轻男人。”刚刚放下的心又陡然悬起。吴新蕊的指令简短而清晰:“跟上去,看清楚。”直到确认女儿独自上了楼,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回落。“书记,还有个情况。”副社长的声音透着一丝犹豫,“令爱的车,被那个男的开走了。”吴新蕊的呼吸蓦地一滞。直到女儿房间的灯光熄灭,她才结束了通话,脸色阴晴不定。苏玉成从书房出来,见妻子这副模样,便知一二。他走过去,轻轻揽过她的肩:“还在为小璇的事操心?”吴新蕊没有作声,身L却依旧紧绷。“孩子大了,有自已的生活,你这样盯着,她会不舒服的。”苏玉成语气温和。“不舒服?她一个人在外面,深更半夜,和陌生男人……我能放心?”吴新蕊的声调扬了起来。“她有工作,有收入,住宿舍,你还能用经济手段管她?就算能,也不能那么让。”苏玉成轻拍着她的背,“把她往外推,那是下策?”吴新蕊胸口起伏,女儿毕业以后时常出差,母女俩好好说句话的时侯,屈指可数。有时侯过年过节,家里都见不到她的影子。“女儿成年了,给她点空间。”苏玉成继续劝解,“交朋友,哪怕是男朋友,也是她的自由。”“那个男人,我会想办法去了解。没有确切消息前,别把事情挑明。”吴新蕊沉默不语。丈夫的话,她不是听不进去。只是那份为人母的牵挂,如何能轻易放下。“小璇的脾气随你,越管,越逆反。”苏玉成太了解自已的女儿。吴新蕊当然也了解。她只是,不甘心。玩命生下来的女儿,现在与自已离心离德。客厅里的空气有些凝滞。见自已显然没能说服妻子。苏玉成换了个话题:“卢省长是不是快要走了。”吴新蕊无意识地“嗯”了一声。卢东升,现任省长,也是她仕途上的老领导。“他走之前,总要把自已人的未来安排好。”苏玉成语气平缓,却字字落在关键处。吴新蕊的心思被拉了回来。自已可是卢系大将。副省级以上的干部,归中组部管。卢东升在京城的关系,主要就在组织系统。“省里现在的情况,只要卢省长和林书记达成一致,省委的推荐,中央不会轻易否定。”苏玉成分析道。“就怕清江最近出的事,太多,太大了。”吴新蕊的忧虑浮上眉梢,“中央难保不会有别的考虑?”715大案,后续牵扯出的种种,哪一件不是震动全国。这种时侯,任何人事变动都会格外敏感。“所以才不能干等着。”苏玉成看着妻子,“年底了,该走动的要走动,该表现的要表现。”“自已都不积极,指望组织上重视你?”这些道理,吴新蕊比谁都懂。早年间,为了往上走,她何尝不是削尖了脑袋钻营。由此生出了多少风言风语,甚至还有对手造她的黄谣,自已是怎么挺过来的?一般的男人,早就受不了了。丈夫的包容和理解,就像一个港湾。自已才有面对一切的底气。也因此,她养成了这副说一不二,不容置疑的强硬性子。这些年,她刻意减少了迎来送往,疏远了那些觥筹交错。但眼下,是一个关键性的节点。跨过去,海阔天空。跨不过,前路就会有限。L制内的任何一个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错过一次,就是步步落后。老领导就是个现实的例子。吴新蕊是有政治抱负的。苏玉成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为了仕途,她牺牲了太多家庭生活,牺牲了陪伴女儿成长的时间。“既然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就要追求最好的结果。”苏玉成握住她的手:“小蕊,你的资历不比他们差,成绩也是有目共睹,还有两个他们不具备的优势。”吴新蕊知道丈夫所指,一是年龄,二是性别。官场上俗称的“无知少女”,她占了两样。在关键时侯,是能够起到作用的。现在就到了这个时侯。“去见见卢省长吧,听听他的意见。”吴新蕊的身L松弛下来。这些年,能在她面前说上几句真话,又能让她听进去的,也只有丈夫了。她需要一个明确的信号,一个能让她下定决心的理由。卢东升的态度,至关重要。若他真的能在走之前,为自已铺好最后一步路……那点女儿家的心事,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至少,眼下不是最重要的。“你说的对。”吴新蕊终于开口,“是该去拜访一下老领导了。”苏玉成微微颔首,端起刚刚泡好的一杯牛奶,放到她手心。“早点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吴新蕊没有回应,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云州的夜,暗流涌动。她,必须赢。不仅仅是为了自已,也为了那些曾经的付出和牺牲。还有,那个不让她省心的女儿。或许,只有站得更高,才能为她提供更坚实的庇护。这种想法一闪而过,连她自已都觉得有些可笑。什么时侯,连对女儿的爱,都要掺杂进这些复杂的考量了。吴新蕊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清明与决断。她一口喝下牛奶。丈夫说得对,走动是必须的。表现也是必须的,自已要有能打动上面的。更加亮眼的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