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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番外一(第1页)

番外一那年除夕夜1922年初。岳云中学放寒假,蒋冰之拖到年关才回来过年。从长沙小西门码头乘船沿湘江上行,经益阳抵达常德。下了码头已经是半夜,还下着大雪,蒋冰之拿出仅剩的几十文铜钱招呼了一辆马车,直奔忠靖庙街6号。次日一早,洗完澡的蒋冰之透过窗看到后院小花园里饮茶的蒋毅仁。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覆雪的窗棂上,凛冽中透出暖意。蒋冰之走近,贴坐在蒋毅仁身侧,“涂姨,今年把我妈叫来这里,咱三个一起过年好不好噻?”蒋毅仁原姓涂,是蒋冰之母亲的好友,蒋冰之自小就叫惯了。蒋毅仁喝了一口茶忙不迭放下,笑说:“我可不要你们娘俩陪我,有家不回,过年还嬉皮赖在我身边。”蒋毅仁假装嗔怪,实则无儿无女的她早就将这个活泼大胆的女孩当作自己亲生。“家?杨家牌坊22号住的那么一大家子哪一个把我和我妈当家人了?”蒋冰之甩了甩头,利落乌黑的短发还没完全干,“左不过欺我当年又穷又小,如今我快要成年,我只想早早离开那里。”其实,舅父余笠云家杨家牌坊22号和蒋毅仁家忠靖庙街6号都在同一条街上,两家相距并不太远。“怎么,还没和你舅舅低头噻?”“我有什么错?他的劣绅行径就该被报社早早宣扬出去,我尚且隐去了真名,留足了他的脸面的。”蒋冰之俯身向前给蒋毅仁添茶,“听母亲讲三舅早年些还去日本留学了两年学维新思想!现在他成了绅士,在地方上出头露面,有了势力,县官上任也得去拜访他,于是思想倒退了,保守了,复辟了。俨然就是一副封建大家长的做派!”蒋毅仁拉着冰之的手,“姨妈知道你在余宅的日子不好过,你是个要强的,你舅舅那位也是个倔的。你和舅舅闹得这样不愉快,倘若你离开了这里,留你母亲一人,不知她会暗里受多少委屈。”“涂姨,我妈不会和他们纠缠,她是一位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女性,比我更坚韧更清晰,我想她若是预备出去,不顾一切也是会出去的。”蒋冰之随即招了从远处跑来的小金毛,蹲下,它一个劲儿往冰之的怀里钻,“胖胖,哎呀胖胖,好久不见,哎呀哎呀好狗!”晌午,蒋冰之躺在后花园的长椅上读《红楼梦》,胖胖依在蒋冰之的怀里眯眼睡觉。蒋毅仁的宅子门口停了辆轿子,随即一阵笑声打破了午后闲静。这笑声穿过前头的大瓦房,穿过房后的佣人居室、用餐的小饭厅和厨房,逐渐来到小花园。蒋冰之不用抬眼就知道,三舅妈来了,这样的一个人物简直就是王熙凤转世!精明、干练、伶俐、利害,是一个当家的好手,余家全府上下没人不服她的,除了蒋冰之。蒋冰之初到余宅时只是五岁幼儿,母亲尚在孕中,孤儿寡母住进后花园藏书楼下的两间小房,在这里似乎成了客人,日子久了,还要忍受三舅妈指桑骂槐的冷言冷语。因此,冰之并不和表兄弟表姐妹们多言语,只是冷眼瞧着这封建大家族的灰暗。母亲忙着她的教书事业,参加妇女运动,带着冰之东奔西走学新思想,冰之自立自强,弟弟前年不幸病逝后,二人相依为命。在余宅,知晓蒋冰之真正之面目的只二人,一是母亲蒋胜眉,因此她爱她;二是舅妈李氏,因此她恨她。李氏这天的来忠靖庙街6号只为一件事,接蒋冰之回余宅过年。老爷余笠云心里筹谋着,有件事今年是一定要定下来了!出了涂姨家,冰之大步走在街上,没过多久就走到了余宅。朱漆大门两侧蹲踞着一对石狮,屋檐下高挂着一对巨型红灯笼,在风中轻晃,流苏垂坠。门墙上挂着一副木对联,红漆底子上现出八个隶书黑字:“海晏河清,人寿年康”。冰之没有像三舅妈嘱咐的那样先去见过舅舅,跨了高高的门槛,直奔后院藏书阁下的小房间,那是她和母亲多年来在余宅的住所。风渐渐大了起来,开始飘起了小雪。年三十的气息弥漫在这座老宅里,人高的斗香在中堂前燃着,散落的香灰零散地落了一地。冰之大步流星,穿过中堂。那里佣人们在忙碌地洒扫庭院,见到蒋冰之都起身站至一侧,一致的肩背形成向地心倾斜的三十度角,仿佛被控制的木偶。等到冰之走到居室,坐下豪饮一口热茶时,三舅妈才悠悠地从门口下了轿子。冰之喊来就近的女佣,询问得知母亲在厨房帮忙,便不做打扰,独自上了藏书楼,一头扎进了书里。夜幕降临。有人轻轻叩门,随之有一女孩的声音在书房门外响起,“表小姐,姑太太喊您下楼,她已经在堂屋等您了。”“知晓了,我就来。”从清晨到现在,鞭炮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蒋冰之这一天呆在这里也没人打搅,仿佛一切喧嚣热闹都与她无关。下了楼,穿过走廊,冰之拢了拢衣服。风刮得很紧,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到了,堂屋里铺上了大红毡子,舅父亲自动手把神龛上的祖宗牌位取下来,一擦拭干净,放回原处。然后点燃一对两三尺长的大红蜡烛,又往香炉里添了一大把供香,顿时整个堂屋里香烟萦绕,在四盏大红宫灯的照耀下,气氛陡然肃穆起来。“冰之,到这来。”蒋胜眉朝着站在堂屋角落里看着神龛发呆的冰之喊了一声,招呼她出来。冰之看到母亲穿得整洁素净,一件宝蓝色的羊皮袄,一袭黑色百褶绸裙,站在风雪里姿态落落大方,颇有名门风范。冰之和母亲与家里的丫鬟、仆人一道退在堂屋外面。舅父、舅母带着表哥表弟,在供桌前跪成一排,向着祖宗牌位虔诚地作揖磕头。整个堂屋里安静无声,蒋冰之暗暗看向跪在三舅身后的表哥余伯强,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他父亲。祭祖结束后,众人移至花厅吃年夜饭。女眷席设在用博古架隔开的里间,可见主桌动静却看不见彼此。平日里用的八仙桌被撤去,换上了从苏州定制的红木圆台面,寓意圆圆满满。“姐姐,你和伢儿来我们这里坐。”余笠云朝着里间那侧发话,蒋母领着冰之坐到正厅。蒋冰之也没想到祭祖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此时已然饥肠辘辘,腰疼腿酸,可是一桌子人迟迟不动筷子,三舅还在慷慨陈词,左不过是些勉励几位少爷的话。冰之坐在母亲身边,母亲握着她冰凉的手。其实与其说握不如说摁,蒋胜眉见冰之抖着腿,唯恐冰之站起来夹菜。蒋冰之的确是有些不耐烦,自小就被告知娘俩是外姓不让祭祖,要说今年一改常态想要开始亲近些,这会儿喊来正厅吃饭,可刚刚母女俩也实实在在地在大雪里站了几个时辰。蒋冰之环顾这一桌子人,刚才个个暖暖和和地呆在堂屋里,现在正襟危坐听着老爷发言,好一个和和睦睦的景象,她和母亲不知又被置于何地。冰之暗想实在是没意思,早些吃完早些退场罢了。三舅终于是说完了,大家开始动筷,冰之才缓过神来,她盯着那口热气腾腾的笋干老鸭煲很久了。大年三十,喜庆日子,三舅妈从早到晚都神采飞扬,此时冰之吃相再难看也未有责怪,甚至一反常态,也没有酸讽,笑嘻嘻地说“妹佗出落得越发标致啦,多吃些才撑得起衣裳!”丫鬟端来一碗莲子汤,刚要放上桌,表弟不经意手一扬,不慎被打翻在身,碗落在地上碎成了青瓷片儿,清脆的声音从一大堆欢声笑语中脱颖而出,吸引了上一秒还在欢声笑语的众人注意,一个个都睨着眼看。“作死的小蹄子!眼睛长头顶上了吗?”李氏赶忙起身将表弟拉开,拿着她的湘绣帕子擦衣服,“新裁的衣服也让你作践脏了!”丫鬟一直低着头,鞠着躬道歉。蒋冰之看到她后颈的汗将碎发都黏在一起,整个人在发抖。李氏注意力全然在小少爷身上,“祥儿,可烫着哪了没有?”表弟本就是个混世魔王,李氏拿起他的手查看时笑看了一眼丫鬟,“嘶。”丫鬟赶忙小声回答:“回夫人,凉了好一阵子才端上来的。”“我可问你了?还敢回嘴!”李氏转过身,眼神锋利,指着她的额头,丹蔻染的指甲陷进肉里,丫鬟重心不稳,往后摔在架子上,顺势跪下认错。“到底是下江带来的丫头,这手脚比澧水河的鸭子还笨。”余笠云摆下筷子,皱着眉:“年节里见红不吉利,罚她去院里跪着醒醒神便罢了。”李氏斜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不打我咽不下这口气!来人,把这小蹄子打了赶到堂屋里过夜。”回到桌边坐下,拿起箸子夹着菜漫不经心地补充,“衣裳脱了,留一件单衣,一条单裤,让她长长记性。”下面人噤声,蒋胜眉赶忙拉住欲起身的冰之,低头咐语,“我们孤儿寡母的,这些是非躲都躲不开,你还去凑什么热闹呢?”冰之气急却也无可奈何,母亲说得没错,这样的热闹余宅里几乎每日都在上演,如何是好呢?冰之看着母亲额角新长出的白发,心中郁郁烦闷,叹气:“舅舅舅妈,表哥,你们慢吃!”。蒋冰之把碗筷往里一推,也不管母亲刚刚私下强调的礼仪,起身离席。余笠云微微抬眼看向贸然离开的外甥女的背影,抿了一小口酒,放下酒杯。他早已习以为常蒋冰之的任性,但说到底模样还是不错,又有文化,也算合适。他抬眼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坐姿端正,举手投足之间都不失他余家风范的儿子余伯强。余笠云自己先整理好笑容,站起对着蒋胜眉举起酒杯:“姐姐,弟弟今天敬你一杯,这么些年我知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东奔西走不容易。冰之这丫头快要成年了,以后就不会让你费心咧。”红烛在堂上烧着,一些炸开的火花发出轻微的爆裂声。蒋胜眉和余老爷对站着,光在余笠云的脸上晦暗不明。蒋胜眉嘴角挤出笑容,拿起酒杯小酌一口,看余笠云坐下后也随之坐下。蒋胜眉边欠身坐下边暗自观察了一下李氏,她明确感觉到这夫妻俩有话要说。李氏脸上洋溢着笑,对上蒋胜眉的眼神之后,抬起她的三寸金莲起身慢悠悠绕到蒋胜眉身边,满上那半杯酒,率先张嘴:“姐姐,冰之上完下半年的学,就回来和伯强小子完婚吧!”蒋胜眉笑着看着一眼明显也怔住的伯强,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地里真真得吓了一跳。这件事她不敢忘,但如此突然就被提起着实没想到。“还早咧,娃娃尚未成年,日后我和冰之商量商量,这这完婚也得需要两位孩子同意才行啊?”李氏接话:“是时候了,冰之上完下半年的学就满十八岁咧。难道说姐姐你等冰之中学毕业了还对她另有安排?”蒋胜眉话到嘴边说不出,她和女儿之间从没有安排这一说,可这时如果没有安排又怎样应对这饭桌上一双双灼热的目光?她尴尬地笑笑,抿了口酒,随即开口:“孩子从小主意大,我对她也不做安排,她自己拿主意,我们做家长的哪里说能管就管得住的呢?现在时世变了,咱们就不掺和他们的生活罢。”蒋胜眉微微侧身,示意下人捧漱盂来,漱口盥手。李氏知道她这话里有话,看了一眼余笠云,自感没趣又回到座位上。余笠云暗沉着脸,蒋胜眉此时的含糊其辞让他有些生气甚至委屈。“姐姐,这婚约当初可是你给定下的!我夫妻二人本是一番好意,想着新年与你谋定此事便是要喜上加喜,怎的你这样无情变卦?”蒋胜眉端起刚上的茶盏,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指尖连接到心尖的刺痛,忽地让她想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丈夫去世时女儿才三岁半,那之后她方才知道家产已空,田亩都已抵当于人,并且还有欠债,只剩住屋门前一块秧田。丧事一过,讨债人就不断上门,别的亲戚则避而远之,再也不上门了。而人家欠她者,均无账票之据可查。母亲去世的消息接踵而来,她悲痛地哭得晕厥数次,几乎想要随二人而去。堂屋柜上的红烛已经燃掉了半根,这时面对余笠云的质问蒋胜眉无从辩驳,十三年前就是在母亲灵堂的半盏白烛之下,她抓着女儿的手说“惟怜此女太作孽,愿将此女与弟做媳,情关手足”。余笠云是在她们困难的时候将其收留,这也的确是事实。当初说情关手足,如今她想反悔、爽约,在余笠云看来也是好没道理。可是蒋胜眉思想前进了,她知道,冰之那样向往自由解放的新世界,又如何愿意在这个她厌恶的大家族做小媳妇呢?若女儿一朝嫁人,必定是自由恋爱的结果。余笠云看着低眉沉默了许久的姐姐,认为尚有商榷的余地,“冰之我自小看到大的,小时候多么灵醒,我是十分欢喜的。姐姐你就是事事由着她自己拿主意,才发展成如今目无尊长,整日在街上大叫大闹的混小子模样。小孩子毕竟眼界浅,她哪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种大事还是要咱们大人定夺噻。”蒋胜眉看了一眼并无太大反应的余伯强,接着又看李氏,她也不接话,不抬头,只管拨弄着手炉里的灰。蒋胜眉假意含笑:“今天忙得我这浑身乏力,我先去歇着了,这事还是日后再说吧。”蒋胜眉起身就朝门走去,掀开厚厚的帷幔,一股冷风钻进来。刚踏脚出门,她便看到了倚着墙角,蹲坐在地上的蒋冰之。冰之的脸冻得通红,她在等母亲开口。蒋胜眉什么也没说,伸手扶起她,把自己手上的烘篮递去。冰之接过,挽着母亲臂弯慢慢地往后院西厢房走。雪很大,路也看不清,两人就这样沉默无言地互相搀扶着走了一路。蒋冰之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面前这位一向挺拔有力的女人也在风雪里佝起了身子。到了厢房,冰之没有直接回去,跟着母亲进了她的住处。冰之拿着热水瓶打了热水回来,看到母亲在翻阅弟弟生前留下的作业本。蒋冰之倒了杯热茶端送到母亲手边:“妈,喝点暖暖。”蒋胜眉手指细细摩挲着翘起的角边:“冰之你看,宗大字写得真秀气,比你还像姑娘些。”蒋胜眉合上作业,仔细摁平整,“他从小体质就弱,不知道是不是这方面的原因,这么早就离开了我们。”冰之捏了捏母亲的肩膀,“妈,你想弟弟吗?”蒋胜眉:“宗大生下来就没穿过什么新衣服,还老是生着病。你父亲留下不少医书,我总是会拿出来对症翻阅,他便跟着我念叨‘丁子香、七星草、八角枫’,我一句他一句,蹦蹦跳跳地和我说日后也要做医生。我盼着他早些成家,过惯了好日子,一朝坍下来,真受苦……他离我去了,我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蒋胜眉握住搭在肩膀上的女儿的手,转过身对她说,“我心性好强不肯低头,让你跟我吃了不少苦,你很让我骄傲冰之。”夜深人静,一灯如豆,母女二人紧紧相拥。半夜,母亲已经沉沉睡去,蒋冰之思绪杂乱没有办法睡着。她把自己盖的一床小被子悄悄地送到堂屋,看见三个女孩子抱着膀子坐在那桌子围帘底下,冰之把烘篮拿给她们,见她们脸上挂着泪,索性一起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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