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林北背着装好设备的包,站在了那栋老居民楼下。
楼是典型的九十年代样式,六层,红砖墙皮有些剥落,窗户多是老式的绿色铁框。楼前有几棵歪脖子树,树下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人,目光迟缓地跟着他这个生面孔移动。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煤烟和午饭准备中的混合气味。
根据资料,那间空屋在四楼,401。原本的住户是个独居老太太,一年多前病逝了,子女在外地,房子就一直空着,等着拆迁。
林北走进门洞,光线暗下来,楼梯间堆着些舍不得扔的旧杂物,墙上是层层叠叠的小广告。他一步一步往上走,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有点响。
到了四楼,左边是401,暗红色的老式防盗门上贴满了通下水道、开锁的小卡片,锁眼看起来有点锈蚀。
他从包里拿出能量扰动监测仪,设定好基线阈值,屏幕显示数值平稳,只有极其微弱的背景波动,符合老旧楼房的常态。他又调整了一下别在衣领上的微型记录仪。
然后,他拿出管理员给的一次性钥匙,插进锁孔。锁舌转动的声音干涩,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门轴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股长时间封闭空间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北迈步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
屋里很暗,窗帘拉着,只有边缘透进些微弱的光线。客厅不大,老旧的家具上盖着遮尘的白布,形状看起来有些突兀。空气几乎是凝滞的,灰尘在光线透入的地方缓慢飞舞。
监测仪依旧安静。
他没有立刻走动,就站在门口,缓缓闭上眼睛,尝试进入训练时的状态。眉心的滤网慢慢张开,像一层极其细微的纱,向四周铺开。
最初是混沌的黑暗,伴随着老旧楼房里各种细微的噪声——隔壁隐约的电视声、水管里水流过的嗡嗡声、楼板偶尔因为温差发出的轻微“咔”声。这些都是物理存在的背景音,被他的感知略微放大,但并无异常。
他耐心地等待着,过滤着。
几分钟后,在一片沉寂的、属于这个空屋本身的冰冷惰性能量背景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回声。非常淡,断断续续,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偶尔闪烁一下。
一种带着哀伤和无奈的情绪碎片,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里,主要聚集在客厅靠近卧室的区域。
林北睁开眼,监测仪的读数依旧平稳。这种程度的能量残留,确实微弱到无法触发仪器的警报,甚至不如一个人刚离开房间时留下的情绪印记强烈。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客厅中央,尽量不碰到任何东西。地板因为他的体重发出轻微的呻吟。
越是靠近卧室门,那种哀伤无奈的感觉就越是清晰一点,但依旧微弱,需要他全力维持滤网才能捕捉到。这感觉并不阴冷,也没有恶意,只是沉甸甸的,像积了很久的灰尘。
他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更小,只有一张光板床和一个老旧衣柜。窗帘同样紧闭。那情绪残留在这里似乎更浓稠一丝丝,仿佛曾经有人长时间地坐在这里,静静地沉浸在某种愁绪之中。
林北的目光落在靠窗的那把旧木椅子上。椅子磨得光滑,似乎常有人坐。
他走过去,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椅子旁。闭上眼,仔细体会。
这一次,感知到的除了那弥漫的哀伤,似乎还多了一点点极其模糊的碎片——像是几声无奈的叹息,几个零散的、关于“药费”、“孩子”、“麻烦”之类的词语片段,混杂着一种对窗外阳光的模糊渴望。
所有这些,都轻得像烟,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这不像是有意识的存在,更像是过去某段时间里,强烈情绪反复浸润这个空间后,留下的极其淡薄的“印记”。
他睁开眼,看了看监测仪,读数依旧毫无变化。他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进来才二十多分钟。
看来确实如陈涛所说,只是一点即将消散的情绪残留。可能是因为楼房老旧,通风不畅,这点印记才留存得久了些。等拆迁一动工,空气流通起来,估计也就彻底没了。
任务很简单,再待够时间,记录下感受,就可以写报告交差了。
他松了口气,心里那点因为第一次独自出勤而产生的紧绷感,稍稍缓解了一些。他退回到客厅,找了块没那么多灰尘的墙角,靠墙蹲了下来,准备安静地度过剩下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楼道里偶尔传来邻居上下楼的脚步声、开关门的声音。外面隐约传来小贩的叫卖声。一切都显得平常而琐碎。
林北维持着滤网,但不再全力感知,只是保持着基线水平的监控。那点哀伤的情绪印记依旧在那里,微弱而持久。
就在时间快要接近一个小时,他以为这次任务就会这样平静结束时——
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他的感知边缘。
非常非常弱,弱到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那感觉的性质完全不同。不是哀伤,不是无奈,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一丝好奇的……窥探感。
来源不在客厅,也不在卧室,似乎更远,更偏。
像是从……厨房或者卫生间的方向传来的?
林北猛地睁开了眼睛,全身的肌肉瞬间重新绷紧。他立刻看向手中的监测仪。
屏幕上的数值,依旧平稳地维持在绿色安全区间,没有任何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