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哗……哗……”的翻书声中被拉长、凝固。
李文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如铁。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从脚底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沿着脊椎一路攀升,直冲天灵盖。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进入了一种最原始的、面对天敌时的应激状态。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那只握着老式手-电筒的手,因为肌肉的过度痉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晃动不定的光束,在前方那排排扭曲怪诞的书架上投下了一片片光怪陆离、飞速摇曳的鬼影,让这个本就疯狂的空间显得更加光怪陆离。
声音还在继续。
“哗……哗……”
那是一种缓慢而富有节奏的、带着湿润粘腻感的摩擦声。它清晰地表明,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某片黑暗中,有一个“存在”,正不紧不慢地、一页一页地,翻动着一本厚重的、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的书。
那个“存在”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的闯入,也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打算。这种从容与淡定,比任何突如其来的咆哮或攻击,都更能带来深入骨髓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源于绝对力量差距的、猫戏老鼠般的无视。
李文的大脑一片空白,被巨大的恐惧所占据。无数个恐怖电影里的经典桥段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他该怎么办?
猛地转过身,用手电筒的光去照射声音的来源?
不,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所否定。他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一旦他转过身,看到那个“东西”的真面目,他会立刻死去,或者,比死亡更糟糕——陷入永恒的疯狂。
那么,立刻逃跑?
他看了一眼来时的路,那条狭窄的、被黑暗笼罩的走道。他有信心在几秒钟内跑回那个螺旋阶梯的入口。但是,他能跑得过那个未知的“存在”吗?一旦他开始逃跑,会不会立刻激起对方的“捕食”欲望?在这样一个连物理法则都可能被扭曲的地方,距离和速度真的有意义吗?
进退维谷。
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粘腻地贴在皮肤上。他那被强化过的感官,此刻成了一种最残酷的刑罚。他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与陈血混合的腥气,正随着那翻书声的节奏,一丝一丝地变浓。他甚至能“听”到,周围的黑暗中,有某种极其微弱的、类似沙粒流动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从书架的阴影里、从穹顶的黑暗中,悄然向他聚拢。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即将被这无边的恐惧压垮,即将做出某种不理-智的举动时——
一段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信息,毫无征兆地、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了他混乱的思绪。
那不是一段记忆,也不是一个念头,而是一条规则。一条仿佛自世界诞生之-初就已存在的、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规则。
【第一条规则:在丁区,永远不要回头看那个翻书人。】
这段信息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清晰而冷酷。与之相伴的,还有一个模糊但无比恐怖的、一闪而过的画面:一个穿着和他类似工作服的人,似乎也听到了身后的翻书声,他犹豫着回过了头……然后,那个人的脸,就像被火焰炙烤的蜡烛一样,迅速地融化、扭曲,变成了一滩无法形容的、混合着眼球与牙齿的肉泥。
“呃……”
李文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干呕,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能回头。
绝对不能回头!
这条凭空出现的规则,像一根救命稻草,让他从即将溺毙的恐惧之海中找到了一个可以攀附的礁石。虽然这规则本身诡异得令人发指,但它至少为他指明了一条(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他强迫自己将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偏转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艰难地,重新转了回来,死死地盯住了面前那个标着“13”的黑铁柜子。
他的身体依旧在剧烈颤抖,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但他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住了转身和逃跑的本能。
他必须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必须完成自己来到这里的“使命”——拿到那本《静海市地方水文异闻录》。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扶住了冰冷的铁柜,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标着“04”的格子,以及上面那把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铜锁上。
锁着。需要钥匙。
钥匙在哪里?郑教授的借阅单上没有提,图书馆的系统里也没有任何关于钥匙的记录。
他用手电筒仔细地照着那把锁。在他的“超级视力”下,锁芯内部那些细微的结构都隐约可见。这是一把很老式的弹子锁,结构并不复杂。
如果没有钥匙,就只能撬锁。
可是,工具呢?他身上只有一部手机,一把公寓钥匙,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李文的大脑在巨大的压力下飞速运转。他强迫自己回忆着从踏入这个鬼地方开始,所看到的每一个细节。他那属于“收藏家”的能力,在这一刻被催发到了极致。他脑海中,一幅关于“丁区”的、高度细节化的三维地图正在迅速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