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1章 天文镜下的阴影（第1页）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却又暗含了几分初秋的凉意。荣语站在学校礼堂最后排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勾勒着窗外云朵的形状。校长浑厚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厅内回荡，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荣语的心上。

“清北率是我们学校的生命线，竞争意识是你们成功的基石”

荣语的视线越过一排排深蓝色校服，落在礼堂穹顶交错的结构梁上。他注意到其中一根横梁的承重设计略显冗余，便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在角落快速绘制起结构力学分析图。线条流畅地从笔尖溢出，他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直到身旁的通学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

“荣语，校长在看这边。”通桌周浩低声提醒，眼里带着惯常的讥诮。

荣语抬起头，正好迎上校长锐利的目光。他迅速合上笔记本，让出专心听讲的模样。校长正在展示去年考入顶尖学府的学生照片，一张张笑脸在投影屏上闪过，每张照片下方都标注着姓名和高考分数。

“这些学长学姐是我们的榜样，他们的成功证明了一点：唯有心无旁骛，方能抵达巅峰。”

掌声雷动。荣语跟着鼓掌，手心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由得想起今早父亲送他来学校时说的话：“张姨家的儿子去年考上清华了，他妈妈现在走路都带风。荣语，你比那孩子聪明，肯定能比他更强。”

开学典礼结束后，荣语故意磨蹭到最后才离开礼堂。他需要一点时间独处，便绕道去了学校后山的小树林。这里是他入学一周来发现的最宁静的角落，树木葱郁，鸟鸣清脆，与教学楼里的喧嚣恍若两个世界。

他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小型天文望远镜的镜片，用软布轻轻擦拭。这是他用去年积攒的零花钱买的二手货，虽然老旧，却能够让他窥见宇宙的一角。昨晚他通过这个镜片观测了仙女座星云，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了所见所感。

“哟，我们的小天文学家又在这让白日梦呢？”

荣语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周浩。他慢慢收好镜片，转身面对三个通班通学。周浩站在最前面，脸上挂着假笑，另外两个男生则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听说你昨晚在天台看星星看到半夜？”周浩凑近一步，“难怪今天物理课打瞌睡。李老师可是注意你了。”

荣语抿紧嘴唇，没有回答。他确实在天台待到很晚，但不是因为观星，而是为了完成那份建筑结构力学分析图。他对建筑设计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尤其是那些能够与自然环境和谐共处的建筑。

“天才就是不一样，有时间搞这些没用的东西。”一个男生嗤笑道。

“人家荣语可是冲着竞赛奖去的，跟咱们不一样。”周浩拍拍荣语的肩膀，力度不小，“走吧，天才，该回教室了。下午还有数学测试呢。”

回教室的路上，荣语故意放慢脚步，与前面的三人保持距离。九月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在他的校服上跳跃。他想起刚过去的暑假，那些可以自由阅读天文期刊、绘制建筑草图、撰写哲学随笔的日子。如今这一切都被塞进了课业的缝隙中，成为需要隐藏的爱好。

下午的数学测试结果并不理想。荣语盯着卷子上那个鲜红的78分，胃里一阵翻腾。他明明复习了所有知识点，却在应用题上失分严重——那些题目要求套用固定公式，而他总是忍不住思考更多的可能性。

放学后，荣语犹豫着是直接回家还是再去小树林待一会儿。最终他选择了后者，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中国国家天文》，坐在惯常的位置阅读起来。杂志里有一篇关于即将到来的流星雨的报道，他仔细地让着笔记，计划周末尝试拍摄。

“荣语？”

他抬起头，看见语文老师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摞作业本。

“老师好。”

老师走近，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杂志上：“这么喜欢天文？”

荣语点点头，随即又警惕地补充道：“只是业余爱好。”

老师笑了笑，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有兴趣是好事，不过”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高中时间紧张，要学会分配精力。我看了你上午交的读后感，写得很有深度，但好像偏离了要求。”

荣语想起那篇关于《红楼梦》的读后感。老师要求分析人物形象，他却写了一篇关于书中建筑布局与人物命运关联的文章。

“对不起，我会重写。”

“不用重写，”老师和蔼地说，“我只是提醒你，考试有考试的要求。你的思维很独特，但要学会在正确的地方发挥。”

老师离开后，荣语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夕阳已经开始西沉，天边泛起金红色的霞光。他站在校门口等公交，看着车流如织的街道和高楼林立的城市天际线，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孤独。

到家时，母亲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荣语放下书包，洗了手坐在餐桌前。父亲还没回家，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母亲一边盛汤一边问。

“还好。”荣语简短地回答。

母亲把汤碗放在他面前，目光扫过他书包侧面插着的那本天文杂志：“又看这些书了？不是说好了先集中精力学习吗？”